“二爺不是不講理的人……”
袁先生不停擺手截住掌櫃的話,“咱們認識多少年了?我這個人,你還不知道?我平生最大心願,是要建功,建了功,還要在功成之日身退,如此正好!正好!”
“那倒也是。”掌櫃釋然一笑,也不再多說這事,兩人抿着早已冰涼的茶,低低商量起來。
圈禁廢太子的宅院地廣牆高,可門卻小的可憐、矮的可憐,狹的只能容一個人過,矮的只有一人高,中間還開了個洞,就是這樣的小門,不得旨意也是不許開的,平時送東西進去,只能開中間那個小洞,把東西一點點塞進去。
這會兒那扇小門卻虛掩着,負責看管宅院的古統領岔開雙腿揹着手堵着小門站着,一臉煩惱的盯着那扇虛掩的門。
裡面那位爺呼嗤巴拉突然就病了,這‘病’病的一點前兆也沒有!這位爺怎麼還是蠢成這樣?古統領越想越煩躁,聽說還指定了太醫,真是唯恐別人想不到!當了幾十年太子能當進這高牆裡去,都是這麼作出來的!
等一會兒怎麼搜?用他腳上的鞋子想都能想到,指定有夾帶!這夾帶是搜出來呢?還是不搜出來?搜出來吧,未免有點落石下井的嫌疑,畢竟是前太子,多年的君臣之義在那裡,可不搜出來……
古統領牙痛一般的吸着涼氣,誰知道這位二貨爺到底夾帶的什麼私貨?若是擔系過大,監管不嚴,只怕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得搭進去!
這事麻煩!真麻煩!怎麼辦?
古統領四十五度角仰頭望天,突然猛往後退了半步,一聲吼:“來人!”
親兵應聲而到,古統領點着他吩咐,“去!跟韓駙馬說,裡面那位爺病了,好象病的重,請他過來看看。”親兵答應一聲,轉身就跑,古統領治軍講究執行的快,他的親兵執行命令都是跑。
看着親兵跑遠了,古統領捻着他那幾縷細瘦的山羊鬍子,甚是得意,這小院歸兵部,兵部裡,這事歸韓附馬管,再說官家也發過話,讓韓駙馬多多留心那位爺日常起居,他讓人叫駙馬來,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在韓駙馬在,輪不着他當家作主,這搜出來也罷,搜不出來也罷,可就不關他的事了!
古統領運氣不錯,韓駙馬在那扇小門從裡面打開之前到了,下了馬剛問了幾句,小門‘吱呀’一聲打開,崔太醫提着藥箱子,跨出了門檻。
古統領眯縫着眼睛,目光從崔太醫手裡的藥箱子上,一路掃到崔太醫臉上,瞪着看到韓駙馬,竟嚇的臉色慘白,哆嗦着腿抖個不停的崔太醫,只想仰天長嘆,真是什麼樣的主子用什麼樣的奴兒!嚇成這樣,這不是明擺着告訴人家:有鬼,快查!
高牆裡面那位,和前面這位,一對好主賓!
韓駙馬皺着眉頭卻是一言不發,往旁邊讓了一步,雖沒說話也沒什麼動作,可那意味非常明顯,是讓崔太醫離開。
古統領有些意外的看着韓駙馬,到底是韓家人,有擔當,心地也算厚道。
沒等古統領完成這一番感慨,大鬆一口氣,一手提着藥箱,一手拎起長衫下襬,擺出一幅狂逃的姿勢的崔太醫,一腳踩空,連人帶藥箱摔的是實在的不能再實在了。
崔太醫摔的七葷八素,那隻藥箱更是摔的散了架,裡面的東西拋了滿地。
古統領瞪着從藥箱裡摔出來的一隻塗的血紅的人偶,真想破口大罵,孃的,還能再蠢一點不能!
韓駙馬臉色也變了,現在這樣,是無論如何也沒法擡手放過去了。
“去看看,那是什麼?”韓駙馬直接指派古統領,古統領心裡簡直是一陣陣的響雷滾過,那是什麼還用看?肯定是詛魘用的東西!這位前太子究竟能蠢到什麼份上?千辛萬古把人叫進去,就是爲了搞這種一點用沒有卻最忌諱的東西?
崔太醫和那堆藥箱零碎以及那個血淋淋的人偶,一路急遞送到了官家面前。
官家正和王相公、黃相公等人議事,聽說是查出廢太子往外私遞東西,也不迴避,命人直接拿上來,可一看到拿上來的東西,官家只覺得心一陣猛跳亂跳,只跳的他氣息不繼,嘴脣烏青。
“太醫!快!”王相公急叫,守在殿門口的太醫上前,下針喂藥,官家接過藥放進嘴裡,一邊用力往下嚥,一邊厭煩的揮開太醫,“你們看看!看看這東西!他怎麼能這麼蠢?這要是能咒得死人,朕早就死了不知道幾千回幾萬回了!他怎麼能這麼蠢?他是朕的兒子嗎?”
這話說的重,黃相公瞄着王相公,王相公上前拿起那隻血色人偶,翻過來細看,“這是詛咒四爺的,三爺再怎麼着,也不至於喪心病狂到……”
“不至於?哼!呵!”官家一陣冷笑,“看到什麼了?”官家見王相公臉色微變,伸手想接那隻人偶,手伸到一半,又一臉厭惡的縮回來。
“這上頭有八字。”王相公將人偶舉到官家面前,官家看了眼那一行八字,又一個字一個字看了一遍,臉色又青了,這是四哥兒的八字,一個字也沒錯,他怎麼知道的?四哥兒的八字,他是怎麼知道的?
“去查!給朕查!把這宮裡翻過來也要給朕查清楚!這是誰?是誰?”官家這一聲怒吼,吼的王相公心驚心涼,從四爺沒出生起,陛下就有了拿這個孩子替換掉太子的打算,那四爺的八字就是宮裡最重要的秘密,這最重要的秘密,廢太子那樣的蠢貨怎麼知道了?宮裡到底安不安全?
“陛下,照理說,這事極好查。”王相公不敢沉默,硬着頭髮上前道。
官家目光陰森的看着他,“你這是責備朕?”
“臣不敢,”王相公心平氣和的微微躬身,他早就不擔心官家如何對他了,官家和他一樣,都已經沒什麼選擇,他只能在四爺這一條路上走到黑了,官家只能用他用到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