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殺戮沒有儀式,沒有宣講,幾乎就是悄無聲息的,一夜之間,熊家二房幾十口人,和熊葉靈一起,血流成河,熊大學士和熊侍郎以及熊家所有有官職或功名的全數奪官剝功名,責令回原籍居住,三代內不許科舉出仕。
所有出手幫過熊葉靈,讓她一連兩次闖到端木華身邊的幫手,一共二十三人,排成兩列砍了頭,家人發配。
這一場如迅雷更急猛斬殺一如端木華的風格,凌利無情,卻沉默無聲,因爲這沉默無聲,讓這場血洗更加驚悸恐怖。
整個京城靜悄無聲,哪怕在深深重重的後宅,也沒人敢談論這件事。
端木華也罷,李思淺也好,兩人都沒有替這件事尋找掩飾,尋找另外借口的想法和動作,李家兄弟更是明明白白的告訴衆人,那一片浸透了刑場的血泊,就是源於熊葉靈的妄想,源於那份試圖染指陛下和後宮的妄想。
沒有人敢去深究這樁血案究竟是源於皇后的意旨,還是因爲陛下的震怒,可不管是誰,陛下都是許可的,他親手寫下了那個血淋淋的‘準’字!
那些原本等着陛下廣選後宮,等着把家中女兒送進宮中以換得或是固定家族富貴榮華的人家,悄然而迅速的給家裡才貌雙全的女兒尋了婆家,定了親。
如果冒險的代價是滅族,那這個險不冒也罷。
端木華只覺得朝中風氣一夜之間就變了,那些看不見的泥濘突然曬乾了,那些嘀嘀咕咕的勸他好歹得納幾位妃子的聲音一絲也沒有了,散朝後和衆臣議事的端木華看着衆人,頓悟了這治國和他治軍其實極其想似,偶爾讓他們見一見血是不二法門!
經了這一場事後的宮中,人心驟然安定了,那些隱隱約約的暗流如同流進了沙漠的河流,迅速滲入蒸發,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這讓李思淺長長鬆了口氣,這樣的宮中,這樣的內侍和使女,總算能讓她安心使喚了。
鬆了口氣的李思淺,先召了武寧侯夫人方氏進宮,帶她看望了宋皇后,當着宋皇后商量好讓她到城外離宮靜養的事,將重新收拾安置離宮各處的事交給武寧侯,兩個月後,宋皇后由黃相公等人護送,從宣德門出來,直奔離宮而去。
又將幾位老太妃和年青的妃子們送進庵中,宮裡沒了這些前朝貴人,李思淺的宮內人事和財務等等改革有條不紊的一步步開始。
進了四月,端木華親自帶大軍往西南平定俞相等人叛亂,李思淺暫時停了宮內事務的改革步子,蓮生出徵在外,京城的穩定最重要。
端木華出征後沒兩天,城外別莊裡有婆子請見。
李思淺急忙叫進,別莊裡住着姚氏和玉姐兒,進宮見她,必是出了什麼事了。
婆子又磕又拜,李思淺示意丹桂扶起她,“大嫂可安好?玉姐兒呢?最近好些沒有?”
“回娘娘的話,”婆子又要往下跪,丹桂忙扶住她笑道:“嬤嬤就坐這杌子回話,答一句跪一回的,還怎麼說話?”
“是是是!”婆子連聲答應,欠着半邊屁股在杌子上坐了,拿捏着答道:“回娘娘話,王妃安好,就是郡主……郡主她不大好。”
婆子目光有些閃爍,李思淺留意着她的神情語調皺眉道:“怎麼不好?你仔細些說。”
“是!”見李思淺看向她的目光凝重仔細,婆子垂下眼皮,低眉順眼的答道:“回娘娘,娘娘也知道,郡主的病由來已久,別的都還好,就是夜不能寐這個毛病兒一直不見好,太醫三五天就診一次脈,說是照理說早該好了,怎麼總是好一陣壞一陣,讓奴婢們留心郡主日常。”
李思淺端起杯子,茶水沾着脣,看着婆子聽她轉彎繞圈。
“陛下和娘娘再三交待,要侍候好郡主,奴婢不敢不竭心盡力,太醫吩咐了,奴婢們就時時留意郡主,只盼能早日找出病因,也能讓郡主早日康復。”婆子再三表態,不時溜一眼李思淺,時時看着她的臉色說話。
“嗯。”李思淺端着杯子抿着,只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婆子實在看不出聽不出更摸不清李思淺是個什麼心情意思,只好硬着頭皮接着道:“奴婢們都明白得很,郡主好了,奴婢們才能好,因爲這個,奴婢們只盼着郡主能早日康復,盼着王妃安好,盼着郡主一天比一天好。”
丹桂皺起了眉頭,歪頭見李思淺神態如常,一絲兒不耐煩也沒有,也趕緊理了理心緒,穩穩的站着,認真專注的聽這婆子表白。
“昨天太醫又診了脈,說郡主心裡有結,鬱氣太重,這病倒比前一陣子又重了幾分。”婆子用帕子不停的按着眼角,“奴婢實在沒辦法,人急了就有膽子,奴婢就去問了郡主,這心裡的結到底結在哪裡?總得先把結解開了。”
李思淺輕輕呼了口氣,好吧,總算上了點正路了!
“先是郡主光是搖頭,問什麼都不說,就是掉眼淚,到後來,郡主一邊哭一邊說,奴婢這才知道,郡主這心結結在哪裡。”婆子擡頭又看了眼李思淺,見她神情跟剛纔一模一樣,還是那幅微微帶笑淡淡的表情,還是抿着茶。
“娘娘,郡主今年可不小了,病了這麼些年,難道就讓她這麼過一輩子麼?”婆子又是嘆氣又是抹淚。
“她是這麼說的?”李思淺總算開口了,婆子急忙點頭,“這是郡主娘娘的原話!郡主娘娘說:一轉眼她都這麼大了,從小兒病,原指望長大了能好些,誰知道長大了病的更重,難道她就要這樣病一輩子,孤苦一輩子麼?這是郡主娘娘的原話,奴婢一個字兒不敢錯?不敢漏。”
“她有什麼打算?”李思淺眉頭一蹙既開,語調淡淡。
“回娘娘,郡主倒沒說有什麼打算,可奴婢的淺見,這世上女人,總要嫁人、生子,圍着一家子過日子,郡主總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吧?”婆子把話說到這裡,暗暗鬆了口氣,這一趟來的目的,至少達成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