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後,李思明從前線捎回了他這趟出征唯一的一封信回來。
這信是奉端木大帥命令回京城報大捷喜報的胡將軍帶回來的。
胡將軍明顯不是順腳的溜達進翰林院,尋到李思清,悄悄塞了封信給他。本朝規矩,只要戰起,爲防泄了機密,前線參戰的將士,是不允許寫信回家的。
李思清多伶俐的人兒,忙一路跟出來,正好‘順路’和胡將軍一路聊一路走,等回到府裡,李思清叫過談大,讓他趕緊悄悄打聽打聽胡將軍。
李思明這封信寫的只有薄薄兩張,極沒文采,流水帳般羅列了他到前線這幾個月的大事。
先是在端木大帥身邊跟了足足一個月,被大帥拘得死死的,根本沒機會衝鋒陷陣立大功,急的他滿腦子火睡不着覺,嘴裡嘴外起的全是火泡,後來他去求大帥,怎麼求的沒寫,總之,大帥派他督運糧草輜重,怎麼督運也沒寫,就說他督得好,大帥說給他請功。
“淨寫這些沒用的,怎麼也不寫寫他身體怎麼樣,受過傷沒有,都說南邊溼氣大,容易生病,也不知道他病過沒有!”田太太來回翻着那兩張薄紙,很是不滿,她不關心他立沒立功,她只關心她的兒子好不好。
“我問了胡將軍。”李思清笑接道:“胡將軍是端木大帥中軍統領,說明哥兒和宗哥兒都好得很,頭一個月,常見他倆去尋大帥唱酒閒聊,後來明哥兒和宗哥兒領了督運糧草輜重的差使,各部再沒短過東西,不管什麼,只有早到的,再沒晚過一天半天,還說明哥兒特別細心,他們大帥愛吃蜜汁方腿,從明哥兒督領糧草後,這蜂蜜桂花火腿就沒斷過。”
李思清話沒說完就笑起來,李思淺跟着笑個不停,爲了立功,二哥這份心思算是用足了,“怪不得二哥立了功!”
“你二哥這功勞是實打實掙出來的!不短東西,不晚行期這一條可不容易!”田太太對兩人的笑很不滿意,重重強調:“你們沒見識過運貨的艱難,十來萬人的吃用,還有那些馬匹刀箭,從哪兒運過去的都有,這中間不知道要跟多少人打交道,你二哥和宗哥兒年紀又小,這幾個月竟不短東西,沒晚過行期,這不容易!”田太太是商家出身,知道這運輸調度的艱難。
“六月裡外翁捎信說月底能進京城,後來又打發人匆匆傳了句話,說有急事,要到年底才能回,莫不是……”李思清若有所悟。
“一定是被二哥叫過去了!”李思淺接過李思清的話。
“有你外翁在,那是好得多了。”田太太大大鬆了口氣,她對自己的父親有一種近乎盲目的相信。
“胡將軍還說什麼了?”李思淺問李思清道。
“說你二哥酒量好,酒品差,宗哥兒酒量差,酒品好,不過他倆賭品都好,常賭常輸,從不賴帳,也從來不惱,還說明哥兒是他生平見過的最大方、最俠氣仗義的人,不光他這麼覺得,軍中諸將領也都這麼覺得。”李思清越說笑意越深。
李思淺聽的抿嘴笑,她二哥當年在壽春城就聲名遐邇,到京城這大半年,至少在國子監已經混的小有名氣,這到了軍中,居然更加發揚光大了!
田太太微微皺起眉頭,李思清知道她的憂慮,忙解釋道:“阿孃別擔心,前線將士活在生死間,酒和賭平時並不犯禁,我細問了胡將軍,說明哥兒和宗哥兒輸贏都不多,輸個十兩八兩銀子就收手,從不戀戰,可見並不沉迷,我覺得,明哥兒這是在故意散銀子結交人。”
“賭是五毒之首,千萬沾不得!萬一沉迷進去,再厚的家底都不夠賭徒輸的!”田太太仍是憂心不已。
“阿孃,”李思淺慢吞吞開了口:“二哥,還有小高,早在壽春城就賭遍了城裡城外大小賭場,二哥扔的一手好骰子,要什麼隨手一扔,絕對不會錯,也就玩了一年多就玩膩了,其實挺沒意思的,二哥纔不會沉迷呢,小高也不會。”
“啊?”田太太傻了,她知道這兩個小的淘,沒想到還曾經賭遍壽春城!
“咳!”李思清真是嗆咳了,現在再教訓就犯不着了,“老二在軍中做人做事都極妥當,外翁又在他身邊,阿孃大可放寬心。”
田太太想到老爺子在李思明身邊,頓時寬了心:“這倒是,有你外翁呢!老二真立了功了?這孩子從前那麼愛玩,成天不幹正事,就這麼說懂事就懂事了,一心一意立功立業去了!”田太太滿足的嘆了口氣。
李思淺看了大哥一眼,李思清正連連點頭表示極其贊成阿孃的話,李思淺挑起一根眉梢又落下,二哥明明是色膽包天,虧大哥頭點的這麼真誠!
李思清陪田太太說了好大一會兒話纔出來,剛回到香樟院,談大就進來回了話。
胡將軍下層窮軍戶出身,家沒安在京城,也沒在京城置宅子,一個老孃和媳婦兒子住在京城外二百餘里的老家營勝鎮,聽說家裡不怎麼寬裕。
李思清靜聽談大稟報完,略一思忖吩咐道:“去給老黃傳個話,讓他親自跑一趟營勝鎮,就說是胡將軍軍中好友李統領府上的,特意過來看望老人家,就照一百兩銀子置辦禮物,要實惠些,再封五百兩現銀。快去快回!”
談大答應一聲,旋身出去尋黃大掌櫃。
李思清嘴角帶笑,負手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進了香樟院。
好事總愛連成串,剛接了二哥立了功的好信兒沒兩天,端木守志又彎拐抹角遞了句話給李思淺,他家三哥和王家三娘子的親事,沒議成。
李思淺樂的在炕上滾來滾去滾了好一會兒,坐起來再細細品味這事,看樣子王幼儀答應二哥的話不是隨口一說,所以才一直拖着靖海王府沒回話,直到前天胡將軍的捷報傳回來。
看樣子和捷報一起回來的請功摺子裡,二哥這份功勞不小,就算不能到六品,也差不多了,所以王幼儀果斷回絕了靖海王府。
至於王幼儀是不是有點腳踩兩隻船的嫌疑,李思淺一點這種感覺也沒有。
一家有女百家求,那女自然要把各家拿在手裡細細衡量,這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只一眼就情種深種着了魔的是二哥,又不是人家王幼儀。
王幼儀在這個當口回絕了靖海王府,若沒有其它原因,這就離二哥的心願又近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