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孃將屋子裡的瓷器珍玩亂摔了一通,心中的鬱氣總算是消去了一些。正要讓貼身丫鬟將屋子收拾了,外頭卻有丫鬟隔着門報說夫人請二小姐過去。
二孃朝跪在一邊的貼身丫鬟使了一個眼色。那丫鬟迅速地爬了起來,悄無聲息地收拾起了地上的狼藉,顯然是訓練有素的。
二孃打開們走了出去,見一個穿着薑黃色比甲的丫鬟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離房門稍遠一些的地方,眼觀鼻鼻觀心。而剛剛被自己從房裡趕出來領罰的貼身丫鬟正垂了頭趴跪在院子當中。
二孃看了那個來傳令的薑黃色比甲的丫鬟一眼,緩步走到了院子中間,在那跪着的丫鬟面前停了下來。那丫鬟看到出現在自己眼下的那雙熟悉的大紅色底金絲線繡寶相花紋的繡鞋身子抖了一抖,顫巍巍地擡起了頭,露出一張高高腫起並泛着青的臉,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了。
二孃輕嘆一聲,柔聲道:“怎麼打的這般重?罷了,以後這種錯誤就不要再犯了,起身吧。去找嬤嬤要些傷藥擦一擦。”
那丫鬟忙朝二孃磕頭謝恩。
二孃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薑黃色衣裳的丫鬟,道:“你是母親房裡新進來的一等丫鬟?好像是叫翠兒吧?”
翠兒忙朝着二孃行禮,低聲回道:“正是奴婢。”
二孃點了點頭,徑直往外去了,翠兒忙低頭跟上。
二孃進了柳氏的房裡,見柳氏正靠在牀頭神情很是憂慮焦急。而柳氏牀前還站着一箇中年的嬤嬤。二孃認出那嬤嬤正是這些年柳氏留在芳芷院裡的一個管事嬤嬤。
見二孃走了進來,那管事嬤嬤連忙朝這二孃行禮。
“瓊兒你來了?剛剛那邊傳來消息說族裡要徹查祠堂起火之事,這麼怎麼辦?”柳氏見了二孃,急忙問道。
二孃走到柳氏的牀前坐下,拍了拍柳氏的手,讓她不要焦急,轉頭問向那管事婆子道:“今日祖母房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好好與我說說。”
那婆子忙開口將上午鬆齡院的事情對二孃細細說了一遍。
“你是說我讓你安排的人,提出了那件事情之後原本祖母和各房的老夫人夫人都是贊同的?然後關鍵的當口,那個什麼四叔祖母卻跳了出來將此事否決了?”二孃冷冷道。
那管事婆子點頭道:“是的。小姐。原本族中各房都以老夫人馬首是瞻,可是四老太太她……她說夫人只救了牌位卻放任御賜之物讓大火燒了,這是隻孝不忠的行爲,若是讓有心人利用並告到了聖駕前,整個王家便會被治罪……”
二孃氣得一手拍到了牀架子上。發出一聲悶響,那管事嬤嬤閉了嘴,不敢再說。
“老不死的。”二孃捏緊了自己發紅的手掌。咬牙道。
她當時是因爲在孫氏房中受到了侮辱,心中激憤,臨時起意匆忙之中設計的此事,只想着要讓族裡之人受柳氏的恩惠。卻忘記了祠堂中除了祖宗的牌位還有御賜之物,以致讓人鑽了空子。擋了路。
二孃心中恨得牙牙癢,只怪自己受了激,疏忽大意了。若是再來一次,她定是不會如此草率,因爲蓄意燒燬御賜物品被查出來的話,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而且她們當時行事匆忙,難免會有漏洞之處、
“瓊兒,若是被族裡查了出來,那可怎麼辦?”柳氏有些六神無主道。剛剛聽管事說起今早上孫氏房裡發生的事情,她已經被嚇的心驚肉跳。昨日聽聞女兒在人前受了委屈。見她提意燒祠堂,雖是驚詫女兒行事的大膽,但是因正在氣頭之上便也沒有想太多就應了。不想卻惹來了大麻煩。
二孃垂着眸子想了良久,突然擡頭對柳氏道:“母親你放心。這件事情女兒會想辦法善後的,定然不會讓人查出來。”
柳氏見她臉色雖是沉鬱,卻沒有太多的驚慌之色,不由得心情也放鬆了一些,卻仍是擔心道:“是什麼辦法?這次我們可不能在魯莽行事,讓人抓住把柄可就糟了。”
二孃道:“娘你放心,此事既然是抄家滅族的罪,那麼族中定然也不希望被人查出來。”但是私下懲處那是肯定的。
“娘你好好養傷,不會有事的。”二孃看着柳氏強調道。
這時候,簾子外頭響起了一個丫鬟的聲音:“夫人,奴婢將藥端來了。”
二孃朝門口道:“端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薑黃色的纖細身影便進了屋子。
“夫人,奴婢剛剛試過了,藥已經不燙口了,是否現在就服用?”那丫鬟端着茶盤走到牀前恭聲道。
柳氏正覺得傷口有些癢疼,藥正好有些止疼的效用,便點了點頭讓丫鬟端過來。
丫鬟將茶盤放到牀前的小几上,端起了那隻青白釉刻嬰戲牡丹紋的藥碗,輕輕走到了柳氏的牀前。柳氏正要接過藥碗,卻聽見了一聲什麼輕輕磕碰到碗沿上的輕響。
柳氏隨意朝那丫鬟手腕上掃了一眼,卻突的眼色一凝。
那丫鬟的左手上帶着一隻赤金刻纏枝花紋鑲翡翠如意的鐲子。
王家的丫鬟與一般人家家裡的丫鬟相比自然是多了幾分金貴,尤其是在主子們身邊貼身伺候的大丫鬟,吃穿用度是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的。柳氏自來注重派頭,對身邊之人的打賞到也還算大方,也樂意看着自己身邊的丫鬟們穿金戴銀好在別的房的人面前爲自己掙面子。
這丫鬟手上的這隻鐲子雖是赤金,鑲嵌的翡翠成色卻很是一般,因此帶在她手上到也不算出格。可是這隻鐲子卻是讓柳氏有些眼熟。
那丫鬟見柳氏眼睛在了自己手腕上,忙擡了擡手肘,將袖子滑下去一些將手腕掩住了。
柳氏接過丫鬟手中的藥碗,輕輕吹了吹藥面,突然開口問道:“這隻鐲子眼生,哪兒得的?”
那丫鬟擡眼看了柳氏一眼,道:“這次回來的路上一位夫人隨手打賞的。”主子身邊的大丫鬟,特別是像柳氏這樣,跟着有實權的丈夫外任的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有這樣豐厚的打賞也不奇怪。
柳氏聞言盯着那丫鬟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就在那丫鬟滿頭大汗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柳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頭喝起了藥。
那丫鬟戰戰兢兢地等柳氏將藥喝完,柳氏卻什麼也沒有說揮手讓那丫鬟退下了。
“娘,那丫鬟的鐲子可是有什麼不妥?”二孃一直站在牀邊,自然是將剛剛那一幕看在了眼中。
柳氏眯了眯眼睛道:“剛剛瞧着那鐲子有些眼熟,仔細打量了幾眼倒是讓我想起來了,這隻鐲子我以前在一個人那裡看見過。”
“母親在誰那裡見到過?”二孃狐疑道。
柳氏冷笑一聲:“荷風院趙氏。”
二孃聞言一驚,看向柳氏道:“母親沒有記錯?”
柳氏搖了搖頭:“不會錯的。趙氏死了之後,荷風院亂了一陣,府裡的丫鬟婆子趁機偷了一些首飾細軟。她身邊的嬤嬤便將趙氏剩下的首飾都收到了一處收了,還立了單子。當時老夫人派我去荷風院裡主事,我曾經見到過那些首飾,都不是什麼太好的貨色了。我還藉着這個由頭遣散了荷風院裡趙氏留下的舊人。”
“竟然會有這種事!”二孃臉色沉了下來。
“夫人是說荷風院的人收買了我們身邊的丫鬟?”管事嬤嬤聞言出了一身冷汗,她是柳氏留在府裡的眼線,若是院子裡出了奸細,她難逃其咎。
柳氏看向那管事嬤嬤,冷聲道:“去給我查!我花大把的銀子養着你們,不是讓你們一個個不是吃裡爬外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那婆子低頭應了一聲,半句辯解的話也不敢說。
“三妹妹一副軟弱可欺的模樣,五哥更是憨憨傻傻,我到是差點被他們給騙了!”二孃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咬牙切齒道。
想起了昨夜柳氏房外有人偷聽的事情,二孃便將這事與柳氏說了。
柳氏聞言氣得直髮抖:“荷風院欺人太甚。我還沒有全部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倒是跑到我的地盤上來撒野了。”
“把院子裡的丫鬟們都淘換一遍,那些與府中有太多關係的都不要了。找那些剛進府不久,根基淺又與外頭短了往來的好好調,教了出來。以後瓊兒也要用的着的。”想了想,又吩咐那管事的婆子道。
那婆子又躬身應下了,頓了頓還是問道:“翠兒這丫頭要怎麼處置?”
柳氏正要發話,二孃卻道:“先留着,我倒是想要看看,就憑他們兄妹能給我整出什麼幺蛾子。只是你給我找個能信得過的人好好將她看住了,要是再出了什麼岔子……”
二孃沒有說完,只拿陰冷的眼神往那管事身上一掃,冷冷地哼了一聲。
那婆子心中一陣發涼。
柳氏揮手讓她管事退了下去。
“母親你好好休息,女兒就先下去了。那件事情我會找人處理的,定不會讓人查出來,你放心就是。”二孃也站起了身,她的聲音沉靜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