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聽她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少爺小姐可有受傷?”
劉嬤嬤馬上回道:“沒有沒有,少爺小姐好着呢,連驚嚇都沒有,其餘的人也都沒有受傷。”
李嬤嬤點了點頭,指了指肩膀示意劉嬤嬤繼續捏。
劉嬤嬤更加賣力地伺候,一邊注意聽李嬤嬤還有什麼吩咐。
李嬤嬤卻沒有再說話,只是閉目養神。劉嬤嬤察言觀色,覺得這次的事應該是遮掩過去了,便放了一半的心。不由得,她又瞄了瞄李嬤嬤的袖口,很是有些心疼。本來今日只打算給十兩銀子的,想着讓李嬤嬤幫忙遮掩這次的事兒她咬牙又添上了十兩,這可是比剜了她的肉還讓她疼。
“這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好在你還算聰明,知道來找我討主意。這次看在你平日盡心的份上,我便幫你遮掩了,但是你記住了,沒有下次。”李嬤嬤突然開口道。
劉嬤嬤立馬賭咒發誓,說絕不可能有下次,再一番殷勤表態,說以後一定會更加孝敬嬤嬤云云。
李嬤嬤對這態度很滿意。
劉嬤嬤又試探地說:“今天在場的丫鬟婆子有十幾個,她們會不會……”
李嬤嬤打斷劉嬤嬤道:“這個你不用管,我自有法子讓他們不亂說。”
自此,劉嬤嬤的心完全放下,從此也對李嬤嬤更加的信服。
到了晚上,李嬤嬤服侍孫氏上榻歇息。見孫氏躺好了之後便親自接過小丫頭手中的扇子,幫孫氏扇風。
“今日五郎和三娘去寺裡可還順利?”孫氏隨口問道。
李嬤嬤一笑,回道:“老夫人放心,自然是順利的。只是聽說要回府的時候出了件事。”
“哦,什麼事?”
李嬤嬤又是一笑,道:“回府的時候寺裡的悟覺師父親自送了出來,正在馬車旁說着話,說是老太太向佛之心虔誠,方丈法師也常稱讚老夫人對佛法的領悟很有獨到之處,還說等過些日子寺裡今年的蓮藕粉製成了定要給老太太送頭一份。”
孫氏笑着點頭道:“大師有心了。”
李嬤嬤笑着湊趣:“可不是嘛,這青城上下誰不知道老太太您禮佛虔誠,每年清明寺的那些沾着佛氣的寺中土產給您送這頭一份是別家誰也說不出二話的。”
孫氏聽着這話很是受用。
李嬤嬤接着道:“這大師正與劉嬤嬤說話呢,突然有一羣附近的村民提着一隻被馬車扎死的狗過來了,說是有輛馬車從村口過去的時候扎死了誰家的看門狗。他們是來找事主要倍償的,一走近卻看見悟覺大師在那裡,於是領頭的便說定然不是我們家的馬車,說是能勞煩大師親自送出來的人家肯定是潛心向佛有慈悲之心的人家。又有村民說隱約看見是一輛紅漆馬車,而我們家的是六輛黑漆的呢,於是那些村名便散去了。”
孫氏點點頭道:“必是如此。”
李嬤嬤笑着說:“所以奴婢平日裡說什麼來着?老太太您平日裡爲人樂善好施,寬和仁義,這不光子孫後輩沾光,就連我們這些奴才們出門都要比別府的有臉面。”
孫氏點點頭,不多久就呼吸平和,睡着了。
李嬤嬤放下手中的扇子,俯身爲孫氏把帶着涼意的薄絲被搭好,吹熄了一旁的燭火退了出去。
剛剛那一幕,若是三娘在此見了,定會拍手爲李嬤嬤叫一聲好。她看似把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卻是打亂了順序,讓孫氏的注意力並沒有被原事件吸引,可是若仔細追究竟也不算是說了謊。
不得不說,李嬤嬤那一系列轉移注意,模糊重點,伺機拍馬的伎倆竟是結合運用得爐火純青。由此可見今日她在王府內院一人之下的副手地位並不是憑空得來的。
三娘此時卻還未睡。今天從寺裡回來以後因爲感覺有些累,便打算躺着歇會兒,卻不想一醒來就是掌燈十分了。此時到了該睡的時候卻是怎麼也睡不着了。
三娘讓李嬤嬤與丫頭們都去歇着,只留下了值夜的白英。
“你去書架的第三格幫我隨便取一本書來,留下燭臺便也歇着去吧。”三娘交代白英道。丫鬟們值夜都是在外間打地鋪。
白英應聲去了,三娘倚在牀頭半閉着眼睛想試着看能不能培養出一些睡意。想起白天發生的那些,今天劉嬤嬤去鬆齡院覆命後一直沒有別的動靜,看樣子那見事情終究是被李嬤嬤瞞下來了。那李嬤嬤在後院的勢力也算是能隻手遮天了,聽白英說那李嬤嬤年輕的時候一直是謹小慎微的性子,只這幾年開始慢慢地把手越伸越長。
權利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它能讓人內心的慾望像一個無底之洞,怎麼也填不滿。只是不知道她那強勢的祖母還能容忍李嬤嬤到何時。自古以來,嘗試過權利滋味的上位者,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敢挑戰自己權威的事情發生,臥榻之前豈容他人鼾睡?可惜劉嬤嬤被眼前的利益矇蔽了眼睛。
李大那羣人看來是逃過一劫了。王璟年紀漸漸大了,他是個男孩子,不可能待在後院,將來他接觸的主要還是外院的人,這也是今天她會對李大施恩的原因。底子薄沒什麼,關係網可以一步一步建立起來。即便是科舉這條路走不通,只要王璟姓着王,他是個能延續香火的男孩子,他的勢力就能經營起來。因爲琅琊王氏能走到今天絕不可能是隻靠着每朝每代那幾個入閣拜相的人支撐起來的。
三孃的思緒越飄越遠,卻是離着那想培養者睡意的初衷也越來越遠。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到牀邊有個小丫頭在幫她打着扇,仔細一瞧,確是那個叫白果的丫頭。
“怎麼是你?白英呢?”三娘笑着問那丫頭。
“白英姐姐說她要去給小姐煮一碗安神茶,要我來伺候着您。”白果脆生生道。
三娘到是挺喜歡這個憨直的丫頭。
“不用一直扇着了,我並不熱。”三娘一邊拿起白英放在牀頭的那本《建武朝軼事》一邊交代白果。
“小姐你總是看書,是不是很聰明?”白果眨巴着大眼睛很是好奇的樣子。
三娘失笑道:“誰說的看書就會聰明?”
白果認真道:“我們村有個教書先生,他家裡好幾箱子書,所以村裡的人有什麼事情總是找他出注意。找他出主意不就是因爲他聰明麼?他聰明不就是因爲他看了很多書麼?”
三娘到是被她逗笑了。
白果見三娘笑了自己也高興,繼續道:“不過他再聰明也有想不出辦法的時候。”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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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見三娘發問更是興致勃**來。
“小姐你不知道,今天那個張家村的人也是想不出辦法來才幹了那攔途勒索之事。前段日子西城那邊,發生了好幾次商鋪失竊案子,這縣老爺查來查去不知怎麼的就查到了張家村和我們牛家村十幾戶人家,說是他們夥同他們的親戚犯了案子。”
三娘被這丫頭一鬧騰更是睡不着了,索性放下書,聽這丫頭說話。
三娘指了指牀外的腳踏道:“坐下說吧。”
白果也不託辭,爽快地坐了。
“前年鬧了大旱,村子裡收成不好,很多人家都吃不飽飯,我就是那時候被我爹賣了的。”說起這個白果眼神一暗,不過馬上又神采奕奕起來,“好多戶人家不是買了家裡的丫頭就是逃荒去了外地,之後年景好了,有些人回了村,也有好些人一直沒有回來。那縣老爺說這幾個案子就是村裡那些當年逃荒出去的人做的。他把與這些人有關係的那些戶人家每戶都鎖了人進牢裡頭,說是不交出賊贓就不放人。”
“這些人家在你們村裡都是家底還算殷實的人家吧?”三娘問道。
“小姐怎麼知道?”白果眨眨眼睛很驚奇地道,“那些戶人家大都是村裡有些田畝的。”
三娘心道,那是自然,否則怎麼交得出那些贖身銀子。官府不過是藉機撈銀子罷了,這種事情歷史上屢見不鮮。地方上出了盜竊案,官府有權利懷疑那些可能犯案的嫌疑人,也有權利把嫌疑人收押,所以即便是這些“嫌疑人”把官司打到了上頭衙門,這些地方官員也是站得住腳的。所以這種招數也是屢試不爽。
“之後怎麼樣了?”
白果正想着,果然看書的人是聰明的,聽見三娘發問,便又回答:“那官府要的銀子多了,有些人家交付不起。那張三因爲有幾個朋友被牽扯了進去,那些也是交付不起贖身銀子的人家,所以村裡的幾戶人一商量就幹起了那勾當。”
“那張三是個什麼人?”白天在車裡的時候正聽白果說那張三,卻被打斷了。
“聽我嫂子說,這人是個大孝子。他本來在京城裡過着好日子呢,爲了照顧家中的瞎眼嬸孃就回了來。”偏頭想了想又道,“還聽說他們村子裡的後生們都聽他的,這次的事情也是他去縣衙門與那些官老爺談贖人的事情。反正,反正應該是比我們村那教書先生有本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