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燃燒了整整個把時辰的大火終於被撲滅,松濤苑已經被燒得看不出本來形狀,
裡頭的樹木也都被烤焦了,裡頭原先豢養的一些小寵物也沒能逃脫,慘狀令人觸目生驚。
隔壁趙翰林家、不遠處的陳尚書家並離得不遠的平安伯家都派人過來詢問消息,問是否需要幫忙。
宋珏都一一的應付過去了。
不多久五城兵馬司也來了人,說是火勢太大,驚動了值夜的兵士們,如今過來問問是否需要幫忙的。
宋老太太被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鬧得頭疼欲裂,心中對這場火更是深惡痛絕,不免跌足叫大夫人一定要盯着林海家的嚴查。
她被驚嚇了一場,實在有些支撐不住,想了想就要宋楚宜並宋琰都一同住到寧德院去對付一晚。
宋琰已經醒了,睜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居住的院子化爲灰燼,漸漸的扶着姐姐站起身來。他轉過頭去在人羣裡看了一眼,忽而指着二房正院的方向擡頭衝着宋仁吐字清晰的道:“大伯,我看見於媽媽了。失火之前,她來了我房裡給珍珠送花樣子,還特意來給我請了安。”
宋仁與妻子對視一眼,都想起這位於媽媽是何許人物,登時悚然而驚。
若是他們猜測的果真是真的,那這個於媽媽可真是膽大包天了!
“來人!”宋仁立即轉過頭去吩咐林海:“帶幾個人把那個於媽媽......不,把二房正房的人一併拘了,通通帶到陶然居去!”
宋楚宜順着宋琰的手指看向二房方向,卻並沒有立即就動怒。
她只是覺得奇怪,上一世這位於媽媽並沒有見得多忠於李氏-----前期也算是忠誠的,可是後來卻不知爲何與李氏鬧翻了,李氏把她遠遠的打發到了江南的莊子上。
這樣一個會爲了別的事開罪李氏的人,真的會爲了李氏的死就鋌而走險,冒着不要性命不要兒女的風險來魚死網破嗎?
況且,於媽媽只是個奴婢,她哪裡來的膽子深夜跑到主子的院子縱火?
退一萬步來說,縱然她有這個膽子,也確實對李氏一腔忠心,可是她哪裡來的機會?現在二房不比當初,誰都知道李氏犯了事,二房已經失勢,她是怎麼避過府裡巡查的僕婦們大咧咧的進了花園,又到了宋琰的住所?
除非......這後頭還有人在指使。
可是李氏已經死了,李家也沒這個膽子這麼快就把手又伸到宋府來,究竟是誰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利用於媽媽等人的殘餘價值來害死宋琰?
她將指甲攥在肉裡,強逼着自己想了又想,卻終究沒個頭緒。
若說有可能的,李家衆人並宋楚寧都有可能,可是宋楚寧現在畢竟纔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隨即她就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六歲的年紀固然不可能這麼心狠手辣,可是若是她也是借殼重生呢?若是她六歲身體裡住着的靈魂也是幾十歲了的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得有些怔住了,直到宋琰拉着她的手搖了搖,她才反應過來。
宋老太太正有些擔憂的看向她們姐弟:“有什麼話明日再說,琰哥兒被嚇得不輕,明日也該找個太醫來瞧瞧。今晚就先往我那裡的碧紗廚裡對付一晚吧。”
宋老太太心緒不寧之際又有些深深的後怕,崔家的人現在還在京城,崔夫人更是聽說已經進宮去拜見了帝后......若是這個節骨眼上宋琰出了事,後果她簡直不敢設想。今日這火也着的甚是蹊蹺,像是算準了宋程濡在西苑值夜,宋仁宋珏都因爲平安伯家裡的應酬纔回府似地......她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臉上神情也帶着掩藏不住的震怒。
可是宋楚宜卻直覺的知道不能等到明天,於媽媽既然敢豁出命來做這幾乎活不成了的事,肯定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若是守夜的婆子們一個疏忽,說不定人就沒了。
“祖母......”她低頭看了看弟弟,一時有些下不定決心。可能是因爲剛遭遇過大火的原因,宋琰把她的手攥的緊緊地,這個時候拋下宋琰她實在是做不到。
大夫人也勸她們都先回房去休息,尤其是黎清姿,她懷着身孕還不到三月,胎像又有些不好,此時若是再出個什麼不好,那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青桃,今晚你辛苦一晚上。”宋楚宜定了定神,偏頭去看着青桃:“跟紅玉一起去陶然居盯着,務必不能叫於媽媽尋死。其他的,明天再理論。”
月亮隱進雲層裡,寧德院外明晃晃的兩盞牛皮宮燈散發出昏黃的光,宋楚宜看着驚魂未定的宋琰,只覺得有滿心的話想說,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重生以來到現在,一直殫精竭慮的替他打算以後,可是偏偏就是忽視了現在。若是這回宋琰有個不測......
愧疚與自責叫她真的半個字也說不出來,良久之後她的眼淚才落在手上,看着宋琰聲音低低的道歉:“對不起......阿琰,對不起。”
宋琰反倒笑了,他如同千百次做過的那樣,伸手拉住了宋楚宜的手:“阿姐,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歡我。”
小時候每每一同玩遊戲,因着被李氏調唆的緣故,宋楚宜總不願意帶着這個纏人的小尾巴,總是將他推到另一邊去,嫌他是個累贅。
可是從崔家回來以後,宋琰卻漸漸的發覺了不同-----每回去老太太那裡請安,宋楚宜必定坐在他旁邊、他和三哥在湖邊打雪仗,回院子就有徐嬤嬤送來的熱熱的雞湯還有驅寒的薑茶......外祖母還有舅母都曾經告訴過他,他同姐姐是崔氏唯一留在世上骨肉相連的姐弟,要相親相愛共同扶持。
他不是很愛說話,平時除了跟三哥親近一些,並沒有別的玩得好的兄弟姐妹,唯有對六姐這個親姐姐,永遠懷着最親熱的心意。
“你又不能未卜先知,這件事怎麼能怪你?”宋琰仍舊有些蒼白的臉上綻出明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