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周唯昭已經從淨室出來,見她坐在玻璃窗前低頭看信,昏黃的光給她周圍都籠上一層光暈,臉上忍不住先帶了微笑,上前坐在她旁邊,見落款是崔應書,道:“方纔你還問我爲什麼皇祖父忽然變了心意,現在不用我說了。”
是啊,宋楚宜目光有些複雜,恭王來這麼一招,建章帝之前那點子介意肯定早就已經飛到天外了-----相較於恭王和太子,周唯昭實在是一個再完美忠厚不過的儲君了。
只是雖然料到恭王大膽,卻也沒想到大膽到這個地步,竟真的是要聯合韓正清造反。自然,這原本就已經是預料當中的事了,也沒什麼好稀奇的,可是鎮南王那邊,卻着實令人擔心。宋楚宜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冷笑了一聲:“西北昨天不是剛送了八百里加急的急報回來,說是邊關有些不穩,韃靼屢屢犯關惹事麼?看來韓正清這是要走一個拖字訣了。”
而他拖下去的理由,自然是因爲不放心東平郡王。在他的計劃裡,肯定是東平郡王一脫離湖北到了晉地,就立即幫助恭王舉起反旗造反的。
“第二封聖旨已經發下去了,若是他拒不奉詔,立斬。”周唯昭眉間冷意頓生,向來俊朗的臉上帶了一絲譏諷的笑:“就叫他自己選吧。”
韓正清自然是絕不可能奉詔的,他接了聖旨,轉頭就煩躁的將聖旨擲在了地上,整個人如同暴怒的獅子,一腳又踹翻了旁邊的木桌。
心腹知道他憤怒的是什麼,他憤怒的根本不是聖旨不聖旨,他憤怒的是到現在東平郡王那邊還沒有消息傳過來,若是韓城順利的話,此時應該已經帶着東平郡王回程了------這一路上韓正清都安排了妥當的人接應,可是到現在他佈置下的人手都還沒有動靜。
“再派人去!”韓正清發完脾氣,仍舊不忘正事,忍着頭疼吩咐人:“再派人去湖北。已經去了二月有餘,怎麼還沒消息?!”
韓城平時辦事絕不是這麼不靠譜的人啊,怎麼這趟差事卻遲遲沒有動靜?
心腹猶豫一瞬,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裡的疑惑:“侯爺,或許未必是二爺他辦事不利呢......”他見韓正清猛地朝他看過來,忍不住抖了抖,可還是大着膽子道:“郡王殿下或許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他說的還是比較委婉,其實要是依他看來,東平郡王畢竟是被太子手把手養大的,父子情分擺在那裡,太子爲了東平郡王都捨得對太孫下毒手,不說是個人,就算是個石頭,被這麼捂着也該焐熱了,相比起來,韓正清這個突如其來冒出的‘父親’,哪裡有那麼容易被東平郡王接受?
韓正清就硬生生的捏斷了手邊的筆,碰上跟大範氏有關的事,他總是難以保持絕對的理智,尤其是這種關乎他跟大範氏血脈的事,更是叫他有些激憤,他呵了一聲,面上帶着陰冷的笑:“不能接受?有什麼不能接受的?!他就是我的兒子!”
太子那個蠢貨有什麼好?除了身份高,到底哪裡比他強?當年大範氏爲了太子的身份權勢拼了命的要當太子妃,現在東平郡王又爲了太子不想認他這個親生父親!
心腹低頭不敢再說了,良久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侯爺,咱們沒時間了。”
是啊,沒時間了,恭王那裡之前說什麼名分不名分的由頭恐怕用不過去了,最近總是着人來催,而朝廷就更不用說,這是第二道聖旨,明天若是再不奉詔......
韓正清自己也知道,因此就顯得更加煩躁:“可湖北那邊遲遲沒有消息......”他一面說,一面站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好幾圈,覺得心裡惱怒的厲害。
可惱怒歸惱怒,再惱怒他也捨不得東平郡王,那是他兒子!是他豁出去了一切,用一生的前程換來的兒子!
他如今也只剩了這麼一個嫡出的兒子-----在他心裡,範良娣永遠是他的妻子。
“侯爺何必自欺欺人?二爺不是沒本事的人,若是事情順利,此刻東平郡王早就站在您面前了,既然這麼久都沒有消息,定然是出了事了。”心腹橫下了心:“再不做決定,恐怕咱們自己性命也難保,又說什麼給郡王掙前程的話呢?侯爺,一旦咱們真的得了勢,還怕......”
韓正猛地揮手打斷他的話:“不必再說了!”
他看着心腹欲言又止的模樣,片刻後就下定了決心:“你親自去一趟湖北,打聽打聽消息。現在朝廷已經對我起疑,湖北那邊又有崔應書那個狐狸在,消息肯定是遞不到我這裡的。你親自去一趟,不管東平是自願也好,不自願也罷,儘可能的保證他的安全。若是朝廷想對他動手......”他沉默片刻擡起頭來:“告訴他,他父親纔是真正能給他想要的一切的人,勸他回來。”
眼下這個節骨眼了......心腹萬分不願意,可擡頭看見韓正清眼睛,又知道此事定然沒有轉圜的餘地,心裡對於東平郡王的存在始終隱隱不安,想了想,只好答應-----東平郡王對於韓正清來說這麼要緊,留在朝廷也的確是個隱患,倒不如要回來。
他答應了,又勸誡他:“屬下自然是肝腦塗地的,可您這邊也該下決斷了,不可久拖。”
韓正清壓根就不想拖,如果不是顧忌東平郡王的安危,他早就已經動了手。他面色沉沉的點頭:“我自有打算。”
是,他自有打算,他當天夜裡就連夜找了範家人,第二天韃靼就兵臨城下,擄走百姓三百餘人。
韓正清面對前來催促啓程的定遠侯和太監冷笑:“本侯走了,這些百姓怎麼辦?被擄走的百姓怎麼辦?!就任由韃子****嗎?!”
大同監察御史和副將等人通通替韓正清求情,宣旨的太監跟定遠侯竟然無能爲力。
到最後,定遠侯忍無可忍:“本侯一力承擔!若是侯爺不服,儘可回京上折參我!也可請三邊總製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