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難得的大晴天,有些刺眼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恰好能驅散些冬天的寒氣,彷彿跟昨天被大雪籠罩的京城是兩個世界。
臨街的店鋪裡,徐大看着熱騰騰的包子和粥上了桌,先喝了一口,只覺得渾身舒坦,推開窗,先被撲面而來的涼意驚得打了個哆嗦,很快又面帶笑意的看着樓下越聚越多的人。
“昨天聽說到最後五城兵馬司抓了二三十人啊......”徐大端着碗悠閒的舀起一勺粥,語氣裡帶着幾分明顯的幸災樂禍:“也不知道五城兵馬司今天是不是打算再抓一次......”
對面的陳翰林家的管家彎着腰給徐大倒茶,聞言往底下看了一眼,見成羣結隊的人往五城兵馬司衙門涌去,臉上也帶着遮也遮不住的笑:“可不是,昨天抓了那麼多人,到最後連棍子都用上了,非說鬧事的都是混混無賴,已經引起了公憤,今天事情可不就鬧的更大了麼,這麼下去,五城兵馬司的衙門可沒法關住這麼多人,肯定得順天府刑部都騰位子出來了。”說到騰位子,管家眼裡閃着希冀的光:“也好,他們進去,我們大人們才能出來。”
徐大夾了個餃子慢慢吃了,方纔端起茶又喝了一口,覺得肚子裡有了熱乎氣,早起的那點子不適都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方纔點頭:“說的是,有人騰位子,你們大人們纔好出來嘛,那咱們就瞧瞧熱鬧去吧。”
管家點頭哈腰的唉了一聲,歡歡喜喜的招來了小童付了賬,亦步亦趨的跟在徐大身後,忽而又被徐大叫住:“對了......那邊長寧伯府家的四公子,好像就是今天出城去蜀中吧?”
這事兒都是早就打聽出來了的,管家不假思索的就點頭:“是今天出發,昨天太孫妃和太孫出宮來就是爲了給他踐行的。”
徐大唔了一聲,笑了笑下了命令:“挑個時候,殺了。”
管家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反應過來了又有些遲疑:“大人,這可不好吧?現在咱們這京城的事都一團亂了,哪裡還能分神去做這事兒?長寧伯府家的小公子,出入都是有沿途官員接待的,到時候生出別的事端來,反而不美啊。”
徐大皺着眉頭看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轉淡:“你們大人若是在這,你猜他會不會問這樣蠢的問題?”管家一時語塞,徐大斜睨他一眼:“我叫你做,你去做就是了,其餘的事,不必你管。”
管家被他一瞪,已經不由自主後退幾步,這位主可是敢拿刀就殺人的角色,他可得罪不起,聞言反應過來又立即忙不迭的點頭答應,自去安排佈置了。
徐大便領着人繼續看熱鬧。
今天也註定了有熱鬧可看的,常大老爺雖是官身,卻告了假並不去上朝,在家裡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好容易等到跟着常首輔去上朝的長興回來,立即叫進來劈頭就問:“外頭有沒有什麼不對?”
這麼冷的天氣,長興臉上卻全都是汗,氣喘吁吁的回話:“不對的地方多了去了,老太爺說,肯定是要出事了,讓我們先行回來。”
要出事了就好了,常大老爺往後一靠靠在了軟枕裡,頭靠着枕頭昏沉沉的想,快鬧吧,鬧出來了鬧破了天,早些把膿瘡給捅破上藥,纔是正經事。
今天原本就是大朝會,早先就議定好了請太孫監國的主意,只是這回禮部尚書方纔開了個口,立即就被憤憤不平的官員們打斷了:“太孫雖然是太子嫡長子,可是還沒有被冊封皇太孫,監國名不正言不順。”
陳德忠跟付友德對視一眼,二人盡皆臉色慘白,從昨天聽說朱雀街的事之後他們就猜出來了,肯定是要鬧事了,民憤已經被激起來了,哪裡是那麼好能過關的......
常首輔還沒說話,御史們紛紛站出來附和。
“臣附議,太孫殿下雖被稱一聲太孫,可實際上並未被冊封,名不正言不順。”
“何況太孫殿下德行有虧,實在無德,不堪此位......”
這話說的就有些過了,不少東宮黨的人聽不下去,上前辯駁。
可反對的聲音卻越發的大了。
“太孫殿下若真是有德行的人,昨天朱雀街上的事作何解?”有人冷笑一聲:“朱雀街上不過是一些平民百姓,不說他們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也不該就叫衙役們動手鎮壓......”
又有人緊跟着嘲諷的開口:“可不是,怕是做賊心虛了罷?”
這陰陽怪氣的話一出,朝堂之上的氣氛登時劍拔弩張,東宮黨和其餘主和派的人怒目相視,幾乎只差撩袖子打架了。
常首輔在心裡搖頭嘆氣,所以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就是這個道理。
恭王韓正清顯然深諳這個道理,故意想要毒死建章帝,一是讓朝廷大亂,二是正好栽贓在周唯昭身上。
場上的氣氛有些控制不住了,有朝臣奔出隊列衝着上首的龍椅不住的磕頭,嚎啕大哭:“聖上聖明燭照,卻偏偏被小人所矇蔽,以至於.......以至於龍體受損......”
這小人指的是誰已經不言而喻,衆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往隊首站着的周唯昭身上看去,又把視線收回來落在前面正嚎啕大哭的大臣身上。
“你什麼意思?”最後還是岑必樑看不過去,出來呵斥:“有話說話,別動不動就哭哭啼啼!”
那個官員果然收住了眼淚和哭聲不再哭了,義正言辭的轉過頭來看了岑必樑一眼,深深的對着龍椅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聲如洪鐘氣勢恢宏的道:“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內閣閣老們責令三司會審,重審恭王一案,再徹查聖上生病一事,外頭民衆們所疑惑的並非沒有道理.........”他視線不偏不倚的盯着前方,一字一頓的道:“臣請查聖上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