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的官的確不好對付,不僅是揚州的官,連揚州的商戶都比別的地方要更驕傲些,給周唯昭準備的接風宴自然是上上等的應有盡有,可是在這接風宴之前,揚州這座城先給周唯昭和宋楚宜獻上了一個更大的禮。
到揚州城外的時候周唯昭和宋楚宜的儀仗就走不動了,倒不是因爲夾道歡迎的人太熱情,而是忽然躥出來的流民們險些把周唯昭和宋楚宜的儀仗給掀翻。
皇太孫和太孫妃親臨,陣仗從來就不小,也早就已經跟揚州城的官員們打過招呼了,可揚州城的官員們這安排,也忒熱情了一些。
熱情的,好似想借這些流民的手來殺了他們似地。
這個念頭一浮現在腦海,青桃先吃了一驚,她近年來跟着宋楚宜已經很是經歷了事,不再是從前那個小姑娘,大風大浪見的多了,很少吃驚。可正因爲大風大浪見的多了,眼前這陣仗總讓她覺得心裡不安心,她遠遠的看着前頭的儀仗隊狼狽不堪,遠遠的看着流民們跪得跪哭的哭,還有乾脆用手扒拉着馬車和那些儀仗隊的人的腿不叫走的,隱隱有冷汗冒出來。
紫雲看的奇怪,放了簾子回去看宋楚宜:“娘娘早就料到了揚州也有流民?”
可不應該啊,就連遭了倭患的金陵也沒弄得如同揚州這麼狼狽,怎麼向來以富庶著稱的揚州竟會是這個樣子?
宋楚宜笑了笑,望着外頭鬧的沸反盈天的人,笑意卻並不達眼底:“你看看他們,看看有沒有哪裡奇怪的地方?”
紫雲不解其意,當真認認真真的去看,可是饒是她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究竟來。
還是青桃提醒了一聲:“說是流民,你看看他們的力氣,看他們打人拉馬搶東西的時候,哪裡像是吃不飽的流民呢?”
一言驚醒夢中人,紫雲瞠目結舌:“那這些人......”
宋楚宜垂下眼簾:“看來揚州城真是打算先送我們一份大禮。”
只可惜想送大禮,也要太孫和太孫妃肯收才行,看着鬧的差不多了,揚州知府和鎮守太監一路迎出來,打算先安撫安撫受了驚嚇的太孫殿下和太孫妃娘娘,誰知道儀仗隊裡竟沒太孫和太孫妃的蹤影,不由都愣在當場。
良久後頭纔有幾輛不起眼的馬車慢慢悠悠的上前來,先是建章帝跟前的秉筆太監安公公下了馬車,皮笑肉不笑的往他們跟前一站,先朝鎮守太監馮琴笑了一聲。
馮琴登時就軟了,他這揚州鎮守太監的職位,還是從安公公手裡走的門路,再沒想到京城居然還派了安公公一同下來。
這些還都是假的,等揚州知府緩過神來的時候,周唯昭已經笑出聲來來了:“這一路走來,金陵等地倒都歌舞昇平安居樂業的,沒見這麼大陣仗。回去得好好叫皇祖父審一審,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粉飾太平的緣故。”
這一句話說的大有深意,好像什麼都看破了,偏偏什麼也不說,揚州知府手心裡直冒冷汗,覺得頭暈乎乎的,可是至此也就知道,眼前這位太孫殿下決計不是好欺瞞的,一個勁兒的告罪,說是他治理不當,才叫揚州城外的流民們衝撞了太孫儀仗。
倒是見機的快,進了城周唯昭才坐下來,付友德和陳德忠就進來了,他們是換了尋常裝扮後頭進城的,見了周唯昭就把這一路的所見所聞都報給周唯昭知道:“什麼流民,都是那些大戶家裡的莊戶上的人家,力氣大的很呢,我們一路上小心跟着,他們散了以後還有銀子領,銀子領完了還有一頓飽飯吃。”
揚州這幫子人想的究竟是什麼爛主意,居然連這麼下三濫的招數也都給使出來了,誰不知道揚州富庶,前面的金陵就算是刁難也有度,哪裡跟揚州似地,居然還弄出什麼流民衝撞儀仗,哭訴什麼活不成了的蠢事來。
這麼一來,可不就坐實了揚州知府無能麼?
周唯昭他們不理解,揚州知府自己也纔想通,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回了後院就忍不住,氣的身上直髮抖,一個耳光重重的朝自己媳婦兒臉上就下去了。
知府夫人臉頓時腫的老高,二話不說先哭起來,一面哭一面要往知府身上撲,她是揚州首富樑家的女兒,丈夫能升官,多靠着她孃家疏通幫襯,從前不管怎麼樣丈夫都是謹小慎微帶着幾分小心,沒想到今天不分青紅皁白就打人,她可剛幫他辦成一件大事。
忍不住就哭開了:“你以爲你是誰?!要不是我,要不是我爹孃幫着你,那些人都能吃了你!你看看要是太孫真開口要銀子,那幫人會不會輕饒了他跟你去!我爹孃想盡辦法幫你的忙,你倒是好......”
知府氣的不行,一根指頭差點兒戳到知府夫人的鼻子上,忍不住氣的直接開罵:“你這個蠢婦!多的是法子好用,犯得着一來就讓人扮作流民去衝撞儀仗?揚州城治安向來極好,這樣一來,太孫殿下身邊的人報上去,他不知道,也多的是御史會參我治理不當,參我尸位素餐!你......你真是蠢死了!”
知府夫人沒想到這麼麻煩的關節上去,她辦事向來一是一二是二,一愣,愣完了才問:“人沒出事?”
那些莊戶們力氣可不小,揚州城的這些富戶們哪裡真的有願意掏銀子的,選的人個頂個的強壯,也多,就是指着出事的。
要是太孫殿下和太孫妃出了事......
這也沒事不是?本來西北的事就鬧的這麼厲害,民心不穩也是有的,太孫殿下和太孫妃出了事也只能怪他們自己巴巴的要往這揚州來,來了還要銀子,到時候頂多也就上封請罪摺子----法不責衆,難不成真的要揚州這些富戶們的性命?那也太可笑了,就等着江南也完吧,誰知道現在聽知府的意思,太孫殿下跟太孫妃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