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玉還對自家院裡的波瀾沒什麼察覺,陳家總共三房,她向來覺得陳家三房天生就是該低一等的,她父親跟二叔都是祖母親生的,唯有陳三老爺是妾室生下來的,天然就跟她們不一樣。她如今正爲了宮裡的事心煩,從前進宮陪伴皇后娘娘那是求之不得,可現如今每去一次都好似是煎熬一般,她倚在陳老太太身邊,聲音都染上了一點兒哽咽:“皇后娘娘如今總是刻意同我提起東平郡王,分明就是......就是有意撮合我跟他......”
可是她分明喜歡的就是周唯昭啊,要是她捨得下週唯昭,也就不必這樣恨宋楚宜入骨,更不必這樣費盡心思的求陳老太爺跟陳老太太費心給她安排後路了。
陳老太太睜開眼睛在陳明玉身上掃了一遍,眼裡帶着點兒冷笑:“恐怕是出了水匪的那事兒,皇后娘娘也有些回過味來了。”
消息傳回來是黃一平的時候陳老太太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以爲是宋家說動的周守備,周守備又去找了黃一平幫忙,可是陳閣老前幾天回來說,黃一平同鎮南王府淵源頗深,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只怕宋楚宜這次能僥倖逃過這一劫,太孫殿下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他們都能知道,皇后娘娘自然也能知道。宋家既有勢力又有實權,如今太孫殿下更是主動出手幫忙拉攏,皇后娘娘當然不願意跟孫子唱反調。這樣一來,多出來的陳明玉在她眼裡自然最好就是嫁給另一個孫子東平郡王了。
陳明玉聽見陳老太太這樣說就更加難過,說到底還是因爲太孫殿下幫宋楚宜幫的太多。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不如宋楚宜,也不明白爲什麼太孫殿下偏偏就把宋楚宜看的那樣與衆不同,分明不管是身份地位還是長相才貌,她都不輸宋楚宜。這一點兒從前的不甘心發展到現在已經成了她心裡的執念,如今她連宋楚宜這三個字都聽不得,聽見就想生氣。
她摸着陳明玉的頭髮淡淡的嘆了一聲又開解她:“事情還沒到不可轉圜的地步,等殿下從陽泉回來了再說吧。”
去陽泉平亂,固然是建章帝對周唯昭看重的緣故,可是這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來的,就算是有詹事府的人相助,有東宮的一干謀士幫忙,可是到底能不能處理的叫人滿意還是個未知數,要是周唯昭折在了陽泉,她倒還要開心開心皇后娘娘這番做法。
現如今也沒旁的辦法,陳明玉黑漆漆的眼睛裡滲出一點兒淚意,很快就又被她自己憋了回去:“祖母,遲早有一天,我要叫宋六知道知道什麼叫做失意。”她就不信老天永遠站在宋楚宜那邊,憑什麼宋楚宜做什麼事都是順心如意的,好似不費絲毫力氣就能擁有旁人想要而得不到的,而且就跟瘟神一樣,打又打不死,送又送不走,實在叫人煩得緊。
陳老太太輕笑了一聲,陳老太爺想要跟常首輔叫板,內閣裡自然就還要有同伴,宋家杵在那裡,又不肯跟陳家親近,實在太礙眼了。上次算計崔家跟宋家沒成功,總還有第二次。她點了點頭:“你放心吧,什麼事都別急於一時,且看以後。”等陳老太爺這一劫主考完了春闈,日後自然更進一層風光無限。
宋楚宜收到宋珏寄來的信的時候崔老夫人的壽辰已經結束,她披了寶藍色的織金雙閃斗篷坐在書房窗前,外頭是漫天飛舞的桃花花瓣,粉紅雨加上一旁的如雪一般的梨花,簡直美的叫人眼睛都捨不得挪開。
輕羅不聲不響的替她又續了杯茶,不一會兒從來敲門的含煙手裡接了一盅豆綠色的瓷盅進門放在她桌上,輕聲叮囑她:“姑娘,趁熱把湯喝了吧。”
輕羅會醫術,而且醫術還很不錯,宋楚宜因爲在船上病了一場以後就有些畏寒,如今輕羅天天替她換着法子的煮了藥膳送進來,短短一段時間她就覺得手心不再出冷汗,腳底也不再總是涼的。她捧起瓷盅啜了一口,一目十行的繼續看着宋珏寄來的信。
信上說陳三老爺替周成芳做了文章,陸丙元也做了。巧的是,周成芳給陳三老爺銀子那天陶鼎湖陶御史正陪着親屬在獅子樓飲酒,更巧的是還見着了周成芳朝自家管家要錢。
陶鼎湖已經不滿陳老太爺很久了,只要有契機,他一定是會往上踩幾腳的那批人。宋楚宜笑了笑,提筆開始給宋珏寫回信。
無非問的也就是宋老太太的身體,嚮明姿的親事還有小仁一的身體開蒙之類的小事,另外算算日子,大嫂黎清姿也該是生產的時候了,她又特意叮囑宋珏小心照看着。
寫完了信,藥膳也喝的差不多了,輕羅過來給她收拾桌子,輕聲告訴她:“姑娘,馬長江傳進消息來,說是賴大人想見您一面。”
前天賴夫人宋楚宜已經見着了,據賴夫人自己說,賴成龍是來協助周唯昭平亂的。居然捨得把錦衣衛都督也派來給周唯昭使喚,看樣子建章帝果真是很想太孫做成這件事。
宋楚宜不由看向輕羅,她對周唯昭送來的人向來是放心的,周唯昭也沒理由害她。輕羅跟含煙旁的不說,做事的確是一等一的好手,饒是青鶯跟青桃這樣聰慧的過分的丫頭,在她們兩個跟前一站,都有些落了下乘,她們做事實在是太乾脆利落又面面俱到了,省了她不知多少麻煩。
輕羅端了瓷盅已經轉身要出去,宋楚宜張口叫住她:“你就不擔心我爲什麼要見賴大人嗎?他可是錦衣衛大都督。”
雖然說是來給周唯昭幫忙的,可他的身份畢竟太特殊,輕羅居然也能沉得住氣什麼都不問,周唯昭到底是怎麼跟她說的?真的就能讓她聽話成這樣,連舊主也不顧,只一心一意的跟着她這個才相處了幾天不到的新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