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川要去台州,宋家也得了消息,宋老太太命大夫人備了禮送去,又忍不住同大夫人感嘆一聲:“實在是個好孩子,可惜了的。”
太孫殿下自然是哪裡都好,可畢竟身份擺在那裡,以後跟着他,要過的難關且不少,何況從前向來瞧着還算清明的盧皇后近來總是辦些叫人糟心的事兒。
宋大夫人可不敢接這個話茬兒,想了想,笑着說了些第二天進宮領宴的事兒,服侍着宋老太太歇下了纔出來。
第二天進宮去赴宴,宋老太太偏生還碰見了鎮南王妃,鎮南王妃雍容一如往昔,可臉色卻帶着些微遮也遮不住的憔悴,自家一個宋琰要去湖北都嚇得她心驚肉跳,宋老太太將心比心,只替鎮南王妃覺得心酸跟驚怕,抓了她的手拍了拍:“你也放寬心,兒孫自有兒孫福......”
鎮南王妃眼眶一熱,昨晚葉景川將近傍晚纔回家,飯也不用,往常最愛吃的蓮蓉連看也沒看一眼,坐在家裡涼亭裡整整枯坐一夜,她聽丫頭報上來的時候,出去瞧見他環抱雙手坐在亭子裡的石凳上靠着柱子,簡直心都要碎了。
她腳下動作慢了一慢,抓緊了宋老太太的手,連聲音都有些哽咽:“我們家那個,向來是個死心眼的......小的時候就死心眼,長大了腦筋也沒跟着長,仍舊那針眼點大......”
宋楚宜已經是欽定的太孫妃,誰也不能去肖想,可是作爲母親,始終是心疼自己兒子的。
平常的鎮南王妃向來鎮定自持,何曾這樣失態過,宋老太太捏了捏她的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也是孩子們自己的緣分。景川是個好孩子,時間還長,他們懂什麼?往後還會有更好的,你也別太着急......”
鎮南王妃也只好這樣想了,轉過頭去拿帕子拭了眼角淚水,同宋老太太寒暄:“怎的沒看見六小姐......”
宋老太太就笑:“喏,那兒呢,碰見了十一公主跟盧家姑娘,被拉住了說話。”
鎮南王妃順着宋老太太的目光看過去,少女穿着湖藍色鮫綃紗質地的紗衣,腰間束着雪白色三寸寬的腰帶,配着只碧綠玉蟬來壓裙,頭上清清爽爽,只用數只指甲大的珍珠點綴盤發,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脖頸,這大日頭底下遠遠瞧過去,雪膚花貌,眼裡波光流轉,既晃人的眼睛,又叫人忍着晃眼也忍不住再瞧第二遍,美人執扇,巧笑倩兮,叫人挪不開眼。
瞧着這樣賞心悅目,她卻越發堵心,勉強又笑了笑。
盧重華早在太子出事之後就從清寧殿回了盧家,一向甚少出門,好容易今天見了宋楚宜,就忍不住拉了她,半真半假的同她抱怨:“答應了做東請我去長寧伯府玩一玩,原來只是哄我的假話,我等了這麼些日子,也沒等到帖子。”
一面說,一面俏皮的攤了攤手,眼裡含嗔帶怨,面上卻笑盈盈的,叫人笑的了不得。
十一公主忍不住伸手擰她的臉:“最近家裡事多,我小姨忙着呢,哪裡有空玩耍?”
盧重華難得露出小女兒嬌態來,睜大了眼睛哼了一聲:“公主殿下也來幫她哄我,今天中秋佳節,便是皇后娘娘也請女眷赴宴賞月,等吃了這飯,晚間朱雀大街上工部置了兩萬銀子的煙花等着放,我從前雖沒來過京城,也聽說過中秋晚上這煙火徹夜不息,宵禁也除了,燈火通明不亞於元宵。這樣熱鬧的好日子,難不成你們都不去湊熱鬧?”
宋楚宜對這位盧家姑娘沒有惡感,她對明白人,向來都是沒惡感的,何況盧重華畢竟是太子妃的親侄女,平日裡也實在很懂的爲人處事-----太子妃那裡雖三天兩頭的問安,可是從來都是挑着周唯昭不在的時候去,從不曾扯出些表兄表妹的事。
盧太子妃對哥哥存了芥蒂不親近,可跟嫂子向來關係是極好的,對聽話懂事的侄女自然也愛屋及烏,從前因爲盧大爺存了娥皇女英的心思,她不得不對盧重華疏遠了些,現在既知道盧家打消了念頭,盧重華又是個實在沒壞心眼的姑娘,便漸漸同盧重華親近。
宋楚宜並不覺得吃醋,盧太子妃是個再明白不過的人,就算是之前心疼孃家侄女,也因爲怕她多想而剋制疏遠着,這樣的好人,她想做什麼,宋楚宜都想着儘量成全。
盧重華時時陪伴疏導盧太子妃,宋楚宜投桃報李,自然也要同她親近,此刻聽她這麼說,就忍不住笑:“還說我們不帶着你,瞧瞧這說的這樣明白,還要我們帶着?”
盧重華攬了她的手同十一公主笑:“殿下跟你不帶着我,我怎麼出門?”
說笑了一番,才隨着出來請的宮娥們往裡走,一面走一面湊在宋楚宜耳邊悄悄告訴她:“姑祖母原先打算叫杜家小姐來給你添堵,現在已經打消念頭啦。你放心。”
事實上盧皇后也曾暗示過她,可她一概裝懵懂,實在問急了,出去求了榮成公主,後來再沒聽盧皇后提起過這茬兒。
她想着,正好瞧見杜夫人在前頭走,又嘆了口氣:“只是杜姑娘也是個可憐人,聽說她現在病的起不來牀了......”
宋楚宜也曾見過杜芳曦幾次,當初京城一衆貴女跟着九公主給她難堪,爲數不多不跟着落井下石的人裡頭就有這位杜家姑娘,她被九公主揮鞭,除了崔氏姐妹和自家姐妹之外,也唯有這位杜姑娘遞來了一張帕子。
她想起尹雲端提過的,杜夫人着中人去廣恩伯府試探意思,想替杜芳曦定下廣恩伯府世子長子的事情,腳下動作停了停。
當時尹雲端毫不猶豫的就同廣恩伯夫人說叫她回了,一再走不得太孫這邊的路子,二來想轉而討好宋家也被拒了,憑杜閣老的功利心,也難怪杜姑娘一病不起,越發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