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的嗓音軟綿綿的。丁文長卻被震懾住了。他自認閱人無數,但在就算是豪邁的風騷老闆娘也沒辦法坦然說出這話,而她居然能說得如此義正言辭。他細細看着她,烏黑的眼眸,長長的睫毛,如絲綢般滑膩的皮膚……然後他突然想起,他被諷刺了。
發現丁文長的眼睛慢慢眯起,宋舞霞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大家閨秀,名門千金被人輕薄了應該怎麼辦?三尺白綾?一頭撞死?她擡起腳,狠狠往他的腳背踩去。她知道繡花鞋的功力怎麼都比不上七寸高跟鞋,所以她用自己的腳跟在他的腳趾上,自西向東扭轉了大約100度,然後成功的聽到了一聲男人的低咒:“你這個女人!”
趁着丁文長彎腰做抱腳狀的時候,宋舞霞急忙退開了幾大步。好漢不吃眼前虧,好女也同樣,她迅速往門口跑去。
“你的桂花嬸在我家!”
門沒有被拉開。早上丁七去昌平王府要人,午飯還沒吃,丁家就找到人了?宋舞霞轉身看他,這才發現自己踩得有點狠。
“是你先莫名其妙的。我是陸公子的未婚妻,當然可以戴着他給的玉佩。再說是你告訴我,太后喜歡綠色的。也是你說,她比較喜歡玉石,喜歡活潑又不失端莊的。我只是按照你的話做而已,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我這麼做。”她先聲奪人,自認把之前的話都說清楚了,也揭過了上牀與娶妻的話題,急切地問:“你是在哪裡找到桂花的?”(友情提示:丁文長在公主的宴會上把太后的喜好寫了紙條給宋舞霞。)
丁文長的腳趾痛得要命,從沒有女人敢這麼對他。從逃家,到花柳病、避子湯,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他第一次知道,女人不止可以生孩子,還能把他氣得半死。
就像宋舞霞想的那樣,皇覺寺四周都是侍衛,丁文長也知道,自己不能弄出太大的動靜,所以他告訴自己,他忍了!暫時先忍着,等打發走胡三,滅了皇上娶她之心,再讓她和陸家解除婚約,他就娶她回家,然後再慢慢算總賬。這輩子,他們拜過一次堂,她就是他的。
“喂,真的有那麼痛嗎?”
“你自己踩一下試試!”丁文長沒好氣地答。
識時務者爲俊傑,如果知道桂花嬸在丁家,宋舞霞是不會得罪他的。可千金難買早知道。
“桂花嬸真的在你家?她怎麼到京城來了?”迫在眉睫,胡三與桂花嬸,兩件事能解決一件是一件。只是,酒樓的事是丁文長安排的嗎?宋舞霞看着他,一時有些鬧不明白。如果他已經抱住了太后,公主的大腿,根本不必搭理蘇四娘,爲她陷害宋允琪,再把胡三搭進去。因爲在京城的貴婦圈,蘇四娘和太后、公主不是一個檔次的。
宋舞霞哪裡知道,丁文長想讓胡三在京城呆不下去,只是因爲他誤以爲雀翎是她和胡三生的孩子。站在他的立場,他覺得自己只是想把姦夫趕出京城已經很善良,很大度了。要不是他自認愧對宋舞霞在先,他都能找人把胡三殺了。
當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感覺到大腳趾能動了,他正色說:“那個做桂花糕的怎麼會到京城的鋪子找我?是不是柳縣出了什麼事?”昨天見到桂花的時候,丁文長已經快馬去柳縣問情況了,不過因爲路途遙遠,暫時還沒收到迴應。
想到丁七在昌平王府說的話,再加上丁文長的問句。宋舞霞明白了,丁七根本還沒把事情彙報上去。想來,應該是丁七以爲桂花嬸失蹤了,不敢上報,所以找上她,而桂花嬸以爲丁七來京城告狀,所以也來了京城,因爲進不了王府,只能找上丁家的鋪子,然後被送去見丁文長了。
桂花糕的事,只要找到了桂花嬸就好辦了,所以就這件事,她反而不急了。只是胡三的事,如果真是丁文長做的,解鈴還須繫鈴人。
“我想應該是丁七掌櫃與桂花嬸之間有什麼誤會。”宋舞霞避重就輕地回答,告之了他早上發生的事情。
丁文長無言地聽着,眼睛卻無法離開她裙襬上的玉佩,越看越覺得扎眼。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後拿起來那塊玉佩。有了剛纔的經驗,他知道扯是扯不斷的,只能想辦法解開了。可就在剛纔的拉扯間,活結已經變成了死結,玉佩被扣得牢牢的。
宋舞霞覺得他的動作很莫名其妙,本想推開他的,但爲了問清胡三的事,她只能先忍耐着,好聲好氣地說:“如果丁公子方便的話,能否請你在晚些時候把桂花嬸送去王府?至於丁掌櫃說的交貨期問題。如果實在無法解決的話,我願意賠償你家的損失。”
丁文長的全副精神都在那塊玉佩上。對他而言,這不止是一塊玉佩,而是一種象徵意義。他利用輿論,讓皇帝不能強行下旨召她入宮,可是迫不得已地,這也讓她成了家喻戶曉的陸家未婚妻。如果最終她與陸博濤成婚——
他拿起一旁的剪刀,“咔嚓”一聲,剪斷了綁着玉佩的死結,把玉佩扔在一旁,沉着臉說:“把玉佩還給陸博濤。”見她只是不解地看着自己,湊近了幾分,“好了,現在我們來談筆交易吧!”
兩人的距離靠得很近。宋舞霞直覺反應把自己的身體往後靠了靠,戒備地問:“什麼交易?”
她與丁文長相處的時間不長,可她很早就知道了,他雖然沒有皇帝那麼卑鄙,但絕不是陸博濤那樣的君子,也不似胡三那般沒心眼。從始至終,他的表現很能說明,有些時候他根本就是一頭精蟲充腦的種馬,而現在他正用曖昧的眼神看着她。暫時她沒有生理需求,平日也沒有‘吃’鴨子的習慣。所以——
“我不談桃色交易!”
“桃色?”丁文長笑了起來,“很不錯的形容,不過我和你談的是正正經經的生意。”他清了清喉嚨,坐正了身體,“既然你已經是孝和郡主了,最好還是抹去柳州的一切,所以,不如你把桂花糕的配方,以及你那個故事一次性全賣給我。如果你沒功夫畫畫,可以把大體故事情節寫給我,我找畫師去畫。以後柳縣發生過的事就與你無關了。”
丁文長這麼提議倒是沒有存任何私心。當年若不是宋舞霞那句“求生不易。求死卻不難”勾起了他的負罪感,他根本不會參與這樁生意。今天他之所以這麼提議,一來是不想胡三與雀翎的事被挖出來,損了丁家的顏面,二來,依他的計算,宋舞霞從他那賺的銀子已經花得七七八八,在京城裡,哪樣事情不需要花錢,她總不能每次送禮都送自己的畫。
丁文長不知道的是,綠石山的山林與土地經過這幾年的打理,已經能出產水果與蔬菜了。加上宋舞霞雖然自己不懂種田,但十分重視技術,請專業人士規劃過土地的使用,所以水稻,小麥等農作物不但夠山莊的自給自足,每年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所以即便冊封郡主時的賞賜被蘇四娘剋扣去了一大半,但她並不缺銀子。
不過宋舞霞從丁文長的話中發現了另一層意思,他能抹去她在柳縣的痕跡,就表示他也許能辦成其他事,比如胡三的冤獄。
“我一聽桂花嬸在丁家,就認定是丁文長找到了人。如果輿論認定大哥揍允琪只不過是姑丈教訓外甥,那麼就算有再多的目擊證人,也只能證明他打人了,與土匪扯不上半毛錢的關係。”
想到了這點,宋舞霞突然覺得豁然開朗了。這個時代是沒有《青少年保護條例》的,一般情況下,長輩打晚輩是天經地義,合情合法的。
“丁文長能把我從皇宮偷運出來,又能在那麼短時間內找人見證我確實去了他家,還能讓公主辦一場荒唐的Party,讓大哥有錢都買不到屋子,也許對他而言,在一夜間製造些社會輿論根本是小菜一碟。”宋舞霞一邊思索,一邊怔怔地看着丁文長,唯一吃不準的是:如果是他設局陷害,那他願意幫大哥嗎?
丁文長以爲宋舞霞這是感激的目光。不禁有些得意,笑着說:“因爲是你,我才做如此虧本的買賣。”
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也同樣。宋舞霞決定暫時忘了他在自己心中負得不能再負的分數,微笑着說:“是,我知道丁公子是好心,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交易的條件換一換。”
“你想怎麼辦?”丁文長有些好奇。這是她在私底下第一次對他和顏悅色。看到她笑起來和兒子一模一樣,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
宋舞霞看他心情突然變得不錯,委婉而略帶討好地說:“桂花糕都是桂花嬸在做,能不能把配方給你,我需要和她商量之後再給您答案,至於畫和故事的事,我十天之內把所有的畫稿一次性給您,一文錢都不收,只希望您能在明日應天府開堂之前幫我散佈一個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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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舞霞還未說完,丁文長恨恨地說:“你居然要我幫那個山賊脫罪?!”他的心情一下子從天堂掉入了谷底。
(汗,今日不能上網,於是早上上傳了這章,結果悲劇地,我忘了設置時間。汗!飛奔去碼字,不出意外今天還有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