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怎麼都沒想到。碧玉與翠羽是陸博濤成爲陸家繼承人之後,在他還不知道誰是自己的夫人之前,爲未來老婆培養的貼身丫鬟。之前兩個丫鬟擺在檯面上的各種經歷都是他安排的,看起來是爲了讓兩人遠離陸家,與家族內各利益集團沒有深層次的瓜葛。也就是說,他要培養完全忠於他夫人的丫鬟。
“爲什麼要把你們送去別人家?他完全可以自己培養你們。”宋舞霞不解地問。據她所知,世家子弟都是有貼身丫鬟的,賈寶玉就是一屋子的丫鬟。
翠羽搖頭,“奴婢第一次見到陸公子的時候只有五歲,什麼都不敢問,只記得他說,我的主子只有一個,陸家的大少夫人。他還說,我是千挑萬選出來的,見過他的事誰也不能說,包括我的父母。之後我被送去學醫,又在各府之間輾轉。就在我快忘記這件事的時候,我被送進了陸家,和碧玉一起見到了他。碧玉和我有相同的經歷,不過她學的是後宅婦人的各種手段。依奴婢猜測,陸公子畢竟是男人。那些事跟在他身邊是學不了的。”
宋舞霞不知道作何反應。陸博濤把爲自己夫人培養的人送給她,是不是表示,除了宋清霜,他真的打定主意不再娶妻?是不是更加表示了,陸家十分複雜,他連自己的親人都不信?
“小姐,奴婢知道小姐待人寬厚,可是……陸公子……”
翠羽的吞吞吐吐讓宋舞霞明白,把兩個丫鬟的家人從陸家要回,就代表了她的不信任,也許她又一次傷害了陸博濤,在他爲她做了那麼多事之後。她頹然的放下筆,喃喃:“我又做錯了嗎?看來我果然不適合……”她嚥下了“這個時代”四個字。想到陸博濤的溫柔,想到宋清霜墓前的鬱金香,她深深爲自己的默許後悔。
兩人相對無語了許久,院子中的腳步聲打斷了室內的沉默。
“我要見郡主……胡公子……大少爺……”陌生的聲音氣喘吁吁。
“把話說清楚。”是林媽**呵斥。
原來胡三又把宋允琪打了,宋修文去了衙門,蘇四娘在午睡,不許人打擾,所以僕人們只能找來了秋水閣。宋舞霞嘆了一口氣,收拾起心情,坐上軟轎往胡三所住的泰和軒而去。
院子內,幾個膽小的丫鬟躲在一旁,陳二狗攔腰抱着胡三,幾個小廝拉手的拉手,抱腿的抱腿,整個亂成一團。胡三還在那裡嚷嚷:“攔着我幹啥,老子要去一拳打扁他!”
見胡三被他們抓得死死的,並不見受害人的身影,宋舞霞也不急了,對一旁的小丫頭招招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丫頭戰戰兢兢地說,吃過午飯之後,雁翎,雀翎去睡午覺了,胡三閒得無聊,就把宋允琪拉來練武,本來練得好好的,只聽一句“你小子真不是東西!”待衆人反應過來,胡三已經把宋允琪打得趴地上了。
聽完始末,宋舞霞揉了揉額頭,不禁擔心桂花能不能壓得住一身蠻力的胡三。“姐夫。”她上前喚了一聲,無奈地說:“你昨日不是答應我,爲了雁兒、雀兒不再打架的嗎?”
“我說不打架,又沒說不揍人!”胡三哼哼一聲。小廝們見宋舞霞來了,如釋重負地放開了胡三,紛紛向宋舞霞行禮。還未來得及聽她說“你們先退下”。衆人已經一溜煙跑了,每個都恨不得自己多長一條腿,省得遭了池魚之殃。
“原來姐夫還學會狡辯了。”
“不是我教的!”陳二狗急忙撇清。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宋舞霞見胡三氣呼呼地坐到了門檻上,只能轉頭問陳二狗。
陳二狗搖搖頭,“我在屋裡算賬,出來的時候已經那樣了。”他的兩隻綠豆眼直眨巴,滿臉憂慮地說:“院子裡小廝多,宋少爺應該沒有大礙,只不過……”他見周圍除了翠羽沒有其他人,壓低聲音說:“小姐,雖然莊裡還有些銀兩,可莊主如果要買個武狀元噹噹,恐怕不夠銀子。”
胡三和陳二狗都是粗人,而宋允琪是二世祖。窮人的沒事,在富人眼中說不定就成絕症了。宋舞霞瞟了一眼依然氣呼呼的胡三,只說銀子的事她會解決,轉而去了宋允琪的住處。
如意堂內,小廝見宋舞霞來了,慌慌張張跑進了正屋,緊接着,屋子裡傳出了哀嚎聲。
與其他院子一眼,如意堂雖然也是標準四合院,但看院子內的花草就知道這裡比宋修文夫婦住的清暉堂還要精緻幾分。入得正屋,撲面而來的涼氣,滿眼的紅木傢俱,每件都是精雕細琢,博古架上的器皿,看起來都頗有年份了。從物質條件看,蘇四娘作爲繼室。確實沒有苛待前妻的兒子。
“郡主,少爺正在內室歇息。”丫鬟的話音未落,內屋傳來了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
“不知姑母到來,侄兒有失遠迎。”宋允琪由小廝攙扶着從裡面走來。他似乎想行禮,可剛推開身旁的小廝,整個人打了一個趔趄,向宋舞霞倒去。
翠羽眼明手快,急忙扶住了他,對着他身後的小廝說:“還不快扶着你家少爺!”
宋舞霞看着小廝扶着宋允琪慢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中閃過不悅。她瞧得很清楚,宋允琪每一步都走得很穩,雙腳着地時臉上也沒有痛苦的表情。這也就說明,從之前的哀嚎到剛纔的摔倒都是他假裝的,他傷得根本就不重。
“姑姑喝什麼茶,侄兒這就讓人去泡。”宋允琪毫不避忌地看着宋舞霞,與之前在宋修文面前低着頭,一臉恭順守禮的模樣完全不同。
“不必麻煩了。我聽說你和姐夫切磋武藝的時候,姐夫下手不知輕重,失手傷了你,我只是來問問,是不是需要請御醫。”
“侄兒沒有大礙,多謝姑母關心。”宋允琪露齒一笑,轉而去看站在一旁的翠羽。待到宋舞霞輕輕一咳他纔回過神。狀似痛苦地說:“不過姑父下手可真重,恐怕這幾天侄兒都無法去向姑父請教了。”
身着紫衣,頭戴金簪的丫鬟進屋上茶。宋允琪旁若無人地接過丫鬟手中的茶杯,順手摸了一下她的手背。丫鬟對着他嫣然一笑,兩人曖昧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翠羽看得直皺眉,宋舞霞卻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暗暗感嘆:果真是紈絝子弟、二世祖!她感嘆,因爲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她笑,因爲宋允琪太不入流了。假摔蹭胸,倒茶摸骨。對活了兩世的她來說見得太多了。在她眼中,這麼勇於“表現”的侄子不可怕,像宋修文那樣心思深沉的才恐怖。
她沒興趣幫人教子,但教唆胡三小小懲罰一下他還是必須的,畢竟就算沒有過繼關係,她也是他的堂姑母,這小子居然連長輩的豆腐都想吃,簡直色膽包天了。
顯然宋允琪不知道宋舞霞正盤算着教訓他,他看到她正在笑,脫口而出:“姑母不愧是……”
“是什麼?”宋舞霞收斂了笑容,用長輩的目光嚴厲地盯着他。
“沒什麼……”他吞了口口水,急忙低下頭。
“你沒事就好了。明日辰時記得去泰和軒練武……”
“可是我受了傷。”宋允琪急忙反駁。他故意激怒胡三,讓自己受傷就是爲了逃避練武。就算被父親禁足,躲在自己的院子與丫鬟嬉鬧,也比在烈日下暴曬來得強。
“原來姐夫真的傷到你了。”宋舞霞滿臉擔憂,不滿地看着他身後的小廝,“少爺受了傷,你們是怎麼服侍的?看來也該請大嫂好好調教一下你身邊的人……”
“不是他們,是……”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剛纔還說沒大礙。是不是還沒請太醫?”宋舞霞自顧自說着,回頭吩咐翠羽:“你快去大嫂那,請她找一匹快馬,拿我的牌子去太醫院,就說昌平王府的宋少爺被人打傷了,傷勢嚴重……”
“姑姑,我沒事,真的沒事!”宋允琪一下跳了起來。開玩笑,如果被宋舞霞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他還要不要在京城混了?上次他在酒樓被胡三揍得哭爹喊娘,已經被人笑得顏面無存了。
見宋舞霞上下打量着自己,爲了證明自己真的沒受傷,他使勁打了自己幾下,着急地說:“我剛纔的意思,練武沒有不受傷的,但是我沒受傷!”
“真的沒事嗎?”
宋允琪重重點頭,信誓旦旦地保證:“真的沒事。”
“那明天卯時你會和姐夫一起練武?”
“當然……是的。”他點頭,回答得不情不願。
不待宋舞霞享受一下勝利的果實。院子裡匆匆忙忙跑進一小廝,結結巴巴地說:“郡主……不好了……郡馬爺和夫人打起來了……小的怕……出人命……”
雖然知道胡三不打女人,桂花做事十分穩妥,宋舞霞還是起身,準備折回泰和軒。剛跨出門坎沒幾步,就聽宋允琪說:“看來山賊那裡明天還要去敷衍一下,不過,你瞧我這個姑姑比起蘇娜公主如何?”
聞言,宋舞霞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不會無知到這個程度,連皇帝的女人都敢招惹吧?她忍不住爲宋修文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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