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頂着衆人曖昧的眼神走出定西侯府的。等她睜開眼時,天早已大亮,幼菡和初荷一人捧着新衣服,一人正在收拾地上的衣服碎布。想到昨夜的瘋狂而激烈的歡愛,她就恨不得重新躲進被窩裡。
可是,嚴愷之並沒有給她找個機會,小聲提醒她若不早點回家,只怕會有更多人來圍觀她,嚇得韶華連忙跳起來穿衣服。也顧不上滿身被汗水溼了又幹的異樣,她急急忙忙穿上衣服,綰了個髮髻就跟着嚴愷之出去。因爲生怕引起太多人注意,也不敢等辛茂山夫婦起身,只託了大寶轉告一聲,便匆匆忙忙地趕回家。
“你們先伺候夫人回去梳洗。”嚴愷之叮囑了一句,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韶華見他進門後卻不和自己一起回房,以爲他是要去找徐心如,心裡有些吃味,立刻扯住他的手,“你要去哪?”
嚴愷之回頭看着她哀怨的眼神和高高翹起的小嘴,臉上的凝重都瞬間化成無奈,他走回來,將她的手拉開,好笑道:“咱們在外面廝混了一夜不歸家,難道回來後不需要去和阿孃說一下嗎?你昨夜一聲不吭地跑出去,可沒把她嚇壞了。”雖然不好說嚴夫人是擔心韶華,還是擔心她肚子裡的孩子,但確實也被她嚇得提心吊膽。
韶華一聽,知道自己誤會了嚴愷之,臉上不由得一紅,小聲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以爲韶華還是不放心,嚴愷之搖了搖頭,“你就不怕這一身汗味被阿孃聞出來嗎?”韶華一嚇,急忙提起袖子聞了聞,好像真有什麼異味似的。“回去吧,等一下她還得給你敬茶呢。”
正想責怨嚴愷之騙人,根本就沒什麼奇怪味道,不過渾身不舒服倒是真的。
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徐心如,韶華愉悅的心情立刻沉靜了下來,心想這頭一場,她可不能先輸了氣勢。於是和嚴愷之分別後,便回屋吩咐幼菡她們煮水沐浴。
韶華半眯着眼,整個人都蜷縮在水裡,只露出一顆腦袋。溫熱的水溫舒服得讓她感覺昏昏欲睡,酸脹的身子在初荷不輕不重的按摩下變得輕鬆起來,如今又浸泡在瀰漫花香的水裡,她恨不得就這麼躲上一天。
初荷好笑地看她閉着眼睛,一臉滿足的樣子,昨夜的擔憂早在她們急匆匆地闖進屋子卻見嚴愷之用身體擋住她半個身子時一掃而空。想起來,初荷都覺得好笑,明明韶華蓋在被子裡,可是嚴愷之的反應好似韶華一絲不掛躺在牀上似的。但是那一刻,她和幼菡都不覺相視一笑,看來她們家夫人和侯爺又和好如初了。
“夫人,徐姨娘來了。”玉蟬在門外輕叩。
原以爲韶華被熱水薰得睡覺了,正要讓玉蟬退下,忽然聽到身後一陣嘩啦的水聲,韶華扯過浴巾,將自己緊緊裹了起來,臉上揚起一絲明媚而燦爛的笑容,把初荷看得有些冷戰。她急忙走過去,扶着韶華,只聽她愉悅地說道:“來得可真是時候。”
初荷只覺得頭皮一麻,伺候這個主子這些年,多少也知道她的性子,如此愉悅而平靜的聲音,背後絕對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過,對方也是她討厭的人,所以初荷也跟着興奮起來。
相對於韶華她們的愉悅,此刻的徐心如卻是一臉烏雲密佈。昨夜本該是她的新婚之夜,她自己還準備了一個紅蓋頭,滿懷羞澀地等待嚴愷之的前來,卻得到嚴愷之冷冷的一聲嗤笑。“你想要的,我都做了,其他的你別抱任何希望,包括你自己。”嚴愷之說完轉身就走,讓徐心如準備好的一切歡喜期待都撲了一場空。
可她哪裡肯讓嚴愷之就這麼離開,立刻掀了蓋頭,衝過來死死地抱住嚴愷之,“你既然娶我進門,爲什麼不肯要我。”徐心如感覺自己的臉都羞得要滴出血了,一個黃花大姑娘對着夫君說出這樣的話,饒是她再大咧咧也是會羞澀。
嚴愷之回頭看了她一眼,捏住她的手腕,冷聲道:“你必須清楚,你只是妾,沒資格用娶這個字。而且這本就不是我願意的事,徐家敢舍那麼大的本換你進來,不就是早就預料到這樣的事了嗎?”
他又何嘗不是準備着徐家的反撲,在他看來,徐心如再怎麼受寵也不至於讓徐家這麼破本。
“不!你不可以這樣!”徐心如用盡力氣想抱緊他,不讓他離開。
明明公主告訴過她,男人本質都是一樣的,只要等她成爲了他的人,總會慢慢接納她的。可是爲什麼嚴愷之連這個機會都不肯給她,她的模樣身材那一點比不過李韶華。想到柔婉對她說過的事,徐心如甚至主動去解嚴愷之的衣服,一雙小手胡亂地在他身上亂摸。
原本對徐心如就不抱任何好感,被她這樣亂摸,他攢起眉頭,扯開她的手,深怕她再鬧事,順手就將她打昏。他此刻的心都放在另一個人身上,怎麼可能會有心情和她在這裡情情愛愛。
“娘子,娘子,您沒事吧?”丫鬟水靈輕聲提醒徐心如,見她一臉憤怒扭曲,手帕都要被揉破了。
“沒事。”徐心如猛地回神,不耐煩地望了門外一眼,“還沒過來嗎?”
“要不,我去催一下?”水靈小聲問。
“算了,等着吧。”徐心如不滿卻又顯得無可奈何。
她昏睡了半夜忽然醒來,發現身邊沒人,自己衣服還完好的,心裡一陣悽楚。可是想到自己早已做好的持久戰準備,整理了心情,重新睡去,打算在韶華面前先撐個氣場出來。可惜等她醒來時卻被告知,嚴愷之和韶華夜不歸宿,直到天朦朧亮的時候才相攜而歸,而且看樣子似乎兩人和好如初了。
徐心如心裡怎麼一股怨恨,她早聽說因爲她的事,嚴愷之和韶華已經鬧翻了,而且兩人久不同房。她正打算趁機好好向嚴愷之獻殷勤,想必嚴愷之習慣了京城那些羞澀矜持的大家閨秀,她扯下面子讓柔婉從勾欄院包了幾個姬子回來,苦心向她們討教取悅男人的本事。
“徐姨娘起得可真早啊。”韶華的聲音從門口軟軟響起。
徐心如順着聲音望去,只見一個面容清雅氣質溫潤的人影,一手搭着身邊的丫鬟,一手輕輕放在突起的肚皮上。蓮步輕輕緩緩地走進來,臉上掛着愉悅而明媚的笑容,淡雅的妝容襯得她脣紅齒白。大抵是每個孕婦的特質,韶華整個人看上去似乎散發着柔和親切的光輝,讓人情不自禁有種讓人想親近的感覺。
被韶華這種特意的氣質看呆了,徐心如正疑惑,上一回見到韶華也不見她看上去這麼人畜無害,親切慵懶。
“夫人萬福。”水靈連忙給她福身,揚聲驚醒了發愣中的徐心如。
韶華見她一雙眼睛瞪得發直,一臉寫着不情願,心裡頓生一種竊喜的感覺。打量她一身的釵環服飾,竟然比她這個女主人都要精緻許多,韶華不由得心裡冷笑:看來徐心如是打算給她下馬威的,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給面子了。
等到穩穩坐定,看着徐心如自覺地去尋座位,韶華忽然問了一句:“徐姨娘,你剛剛給我請安了嗎?”
徐心如一愣,她剛剛不是說了嗎。
“嗯?”韶華一臉疑惑,看她微屈身子,頓在半空,一副要坐不坐的樣子,笑得十分甜美。
“夫人萬福。”徐心如胸口憋着一股氣,可是水靈緊張得扯她袖子,徐心如這才恨恨地忍住,給韶華做了個大禮。
儘管看出徐心如的不情願,連說話都咬得極用力,韶華卻全然不當回事,故意拍額感慨:“哦,看來是我糊塗了,聽過的話立刻就忘了。”然後衝着徐心如又是溫雅一笑,“你不會介意吧?”
徐心如腹誹,就是介意,現在也不能說出口。早知道韶華一定會給她穿小鞋,先是拖延了一個時辰不說,一來就挑刺,饒是她做好心理準備,讓她這麼一撩撥,徐心如有些沉不住氣。水靈看着主子一眼窩子的火氣,心裡哀嘆,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她要怎麼熬下去。只好替她接茬,笑吟吟地陪話:“夫人懷孕,容易忘事也是正常的,我家……”
可水靈不說話還好,這一開腔,就好象觸發了開關,幼菡隨聲而上,言辭氣勢迫有些咄咄逼人。
“閉嘴!你主子都沒開口,有你說話的份!”水靈在徐家也是個見慣場面的,可被幼菡這麼指着鼻子一罵,她愣了一下,即刻也怒了眼睛,正要跟幼菡理論。可是韶華卻搶了她的話頭,輕輕地訓責了幼菡一句。
“幼菡,不得無禮。”不痛不癢的訓責堵住了水靈的火氣,幼菡扁了扁嘴,退到一旁。
韶華將目光投到水靈身上,看水靈的模樣打扮都不像是普通的丫鬟,年紀要比幼菡她們學長一些,卻是梳着娘子髮髻。若不是她面相老成,就是怕別有用意。否則以大戶人家裡的丫鬟,到了這個年紀,早早都該配了人,否則就是準備擡姨娘的。徐心如過門還帶着一個年紀不小,相貌不俗的丫鬟,難不成還要強迫買一送一。
從韶華一進門就看得出,徐心如是個沒底子的人,她坐在椅子上,就連看到韶華都不曉得要起身行禮。若不是水靈在一旁拼命扯她衣服,提點她,恐怕徐心如早就跳起來了。韶華大膽猜測,水靈在徐家的身份絕對不是徐心如的丫鬟,而且看上去連徐心如都要客氣幾分。
徐家送個嫡娘子來興勇侯府當妾,還附贈一個看似知書達禮溫柔和順的丫鬟,看來對嚴愷之還真是體貼周到。
韶華忍下心中的酸意,對着水靈斂起了笑容,正經八百地訓責道:“不過幼菡剛剛說對了兩樣,第一,主子的事做奴才的別插嘴,別忘了,你的主子不過也是半個奴才。第二,既然進了嚴家的門,我就不知道你家指的是哪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