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和蘭芝合力把攸寧扶出來,扯到傷口,攸寧疼得眉頭都皺成一團,韶華這才發現他的傷口又裂開,潺潺鮮血浸溼了原本血跡斑斑的衣裳,看着更瘮人。韶華左右四顧,這附近不見一戶人家,估摸最近的村落都要繞到山裡去。可是攸寧的情況又不適合騎馬,以想到剛剛那些人的狠話,韶華擔心他們一旦王五不見,折回來找人的時候,必定會看到王五的屍體,到時候他們就徹底暴露了。
如果說以當初她和攸寧的身手,解決掉那幾個人不是什麼沒問題,現在攸寧受傷,她又不如從前,還多了蘭芝和胡八娘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
“沒事,我能挺住,剛剛已經吃了血凝丹,再過一會兒就能止血了。”攸寧望着韶華,表示自己還可以走動。
韶華知道血凝丹聽着跟止血有關,其實這東西只能勉強護住心脈,生命垂危時吊氣而已,就是平時也不是用來止血養傷的。她正要開口,卻見攸寧一臉溫柔地看着自責難過的蘭芝,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安撫她的躁動。韶華忽然覺得心頭有些說不上的奇怪感覺,蘭芝並沒有拒絕攸寧,反而臉上的擔憂更明顯。
儘管攸寧是爲了救蘭芝才受傷,可是他們以前可是水火不容,每次見面都恨不得齜牙裂齒,把對方給吃了。現在不說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就單單天南地北兩個人跑到一起就足夠讓人覺得奇怪了。
韶華問了一句:“蘭芝你怎麼會在這裡?”
卻見蘭芝表情一頓,眼眸都垂了下來,神色複雜地嘆了口氣:“說來話長了。”若要她把事情詳細說來,只怕說上一整天都不定能說完,她差點都以爲自己是活不成了,如今看來上天對她還算眷顧。韶華見她面色爲難,似有什麼難以啓齒,這個要勸她不願講就罷了。
結果,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師父,他們是誰?”
趁着他們談話之際,胡八娘對着攸寧的臉暗暗感慨,長得這麼妖孽的模樣,簡直是要讓天下女子都眼紅,若不是有福林,她絕對會纏上她。只是,胡八娘有些奇怪攸寧對蘭芝的態度有些明滅曖昧,可是待韶華卻又格外親切,若不是知道韶華的身份,還以爲攸寧坐享齊人之福呢。
胡八孃的聲音也引來攸寧的側目,對這個開口喊韶華做“師父”的娘子,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不過她眼底毫不掩飾對他美貌赤裸裸的欣賞時,讓攸寧覺得心情格外愉悅。他瞥了韶華一眼,表示疑惑,韶華嘆了口氣,“她是涼城太守的女兒。”又對胡八娘介紹會攸寧他們,“這是我的小姑子,還有我乾孃的兒子。”
攸寧對於韶華的介紹感到不滿,“叫一聲哥哥會死啊?”
韶華自然不肯吃虧,在她心裡,攸寧始終是從小跟在她身後的弟弟,也不顧他是傷者,沒好氣地罵道:“你再多話,痛死我不管你。”
“真是不可愛,果然姑嫂一個性子。”攸寧裝作一副無奈的樣子,唉聲嘆氣,韶華和蘭芝倒是極有默契地反擊。
“要你多嘴。”
“就你話多。”
說完,兩人都噗嗤一笑,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
攸寧支撐着韶華站了起來,蘭芝立刻緊張地湊過來,他恢復了認真的模樣,“我們邊走邊說吧,我怕他們找不到人還是會回來的。”既然韶華說她殺了對方的同夥,他們就更不能拖延了,四人兩馬在川北的荒道上實在太扎眼了,至少得找個地方先隱蔽再說。
蘭芝幫忙韶華扶着攸寧上馬,胡八娘自然是跟着韶華,蘭芝便和攸寧共騎一匹。看到蘭芝的手極自然地搭在攸寧的腰上,韶華多看了幾眼,然後才道:“那你們打算怎麼辦,回涼城嗎?衛三也在,還有爹爹派的人也在,他們可以保護你們。”川北在左,涼城在右,兩個截然相反的地方。
沒想到攸寧臉色一變,嚴肅地說:“不,不能去涼城,他們知道我會去涼城,一定會搶在前面堵截。”
韶華想了一下,對攸寧說:“既然如此,咱們都去川北吧,有愷之在,我想他會有辦法的。”比起涼城,川北至少還有嚴愷之,而且以蘭芝的身份,要是在外面發生了意外可就不好了。蘭芝聽了心頭一震,眼睛都泛着驚訝,“川北?哥哥在川北?”
蘭芝早在多羅的時候已經得知家中變故,所以當攸寧告知他,嚴愷之只是被流放時,蘭芝的鎮定讓攸寧心中暗驚。可是,到了夜裡,在以爲攸寧睡覺時,悄無聲息地流淚又讓他感到十分心疼。
攸寧也對嚴愷之的下落感到驚訝,“嚴大哥怎麼會在川北,不是發配到海亭去了嗎?”胡八娘立刻從韶華身後探出腦袋作證,“他一直都在涼城啊,昨夜纔去川北的,還跟福林一起走。”胡八孃的話讓兩人更是一頭霧水,不約而同地朝韶華望去。
韶華抿了抿脣,簡要把這一路的遭遇跟他們解釋一下,“我本也以爲他被髮配到海亭,已經做好準備,偷偷跟去陪他,結果世子卻讓衛三送我來涼城找福林。一路上遇到鳳仙,還遇到多福他們。”看到攸寧眼底的驚訝,她又說,“總之就是二爺讓人把他半路劫了出來,送到涼城,還封他爲定西將軍。而我也莫名其妙變成來給他送虎符,只不過他不肯讓我跟去,半夜偷偷就跑了。”
聽韶華說得一派輕鬆,攸寧卻聽得嘴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他沒有被流放,還成了定西將軍,而你卻千里迢迢來給他送虎符?難道皇帝不是想要嚴氏滅門?”而他身後的蘭芝也不由得陷入沉思,爲何他們三人所知道的事情都有所出入,難道是誰在故意混淆視聽。
韶華嗔怪地瞪了攸寧一眼,衝着弘弋把嚴愷之保下這一點,她都會站出來維護一下,“怎麼可能!夫君說了,二爺是護着他,纔會讓宋煜半路把他劫到涼城來。我這虎符,想來也是二爺讓世子交給我的。雖然我不知道爲何繞了一個大圈,大概是怕節外生枝,但總之二爺絕對不會害夫君的。”
攸寧和蘭芝對望了一眼,顯得十分迷糊,“那我怎麼聽說了,皇帝派人去殺蘭芝,不肯讓她回京。”
韶華知道攸寧是不會對她撒謊的,不由得表情嚴肅起來,“你上哪聽誰說的?”
這時,再次被人遺忘的胡八娘弱弱地扯了扯韶華的衣袖,可憐兮兮地望着她:“我能插個話嗎?”韶華想了一下,點點頭,哪知胡八娘指着蘭芝興奮地說道:“我好像見過你,讓我想想,對了,嚴爺給我爹一副畫像,上面的人好像就是你,我還以爲是我師父。”
韶華心中一驚,沒想到嚴愷之居然知道蘭芝出事?
“那你不是公主娘娘了?”胡八娘見蘭芝勉爲其難地點了點頭,一個激動,用力抱緊了韶華,嚇得她差點撲倒在馬背上,“天啊,我居然見到活的公主,不對,我居然見到公主,你真的沒死。”
韶華氣得對她大吼一聲:“八娘!”
胡八娘吐了吐舌頭,臉上還是掩不住驚喜,她沒把韶華的怒氣放在心裡,自顧自地說道:“不是,我是說,欸呀,瞧我着急的,我聽人說過,多羅王把咱們公主送回來,半路被聿倉王子給殺了嗎?”雖然胡太守也讓人不得謠傳,可是這些事或多或少還是有人茶前飯後拿來當談資。
再加上如今川北城外正虎視眈眈的正是聿倉大軍,口傳越多,事情就越離譜。胡八娘本就是個好事的人,聽到哪裡有熱鬧就往哪裡去,尤其是那說事的人說得口沫橫飛,所以胡八娘便記在心裡。後來,又聽胡太守說過,這公主原本是嚴愷之的親妹妹,是替真公主和親,胡八娘心中對蘭芝便生了敬佩之情。
於是,剛剛得知蘭芝就在眼前,她心裡激動得想,韶華這個師父認得可真不怨。不但能出來冒險,而且能見到蘭芝,還能遇到攸寧這樣的美人,雖她沒意識到其實這是師父是她自己討來的。
在場四人,除了胡八娘心情猶如踏青一樣開心興奮,其他人都各懷心事,尤其是蘭芝。她看着攸寧和韶華,猶豫了很久,忽然開口:“他們不是蚩跋人,全部都是咱們的人。”
這句話可沒把他們都給嚇住了,韶華都不由得勒馬停步,看着蘭芝神情變得漠然嚴肅,心裡莫名地跟着沉寂下來。
蘭芝轉頭望着多羅的方向,幽幽地望着天邊一色,緩緩道出一件讓他們震驚的事。
“當初,我是自願和親到多羅,新王也就是當時的二王子穆倉曾跟我說過,有朝一日會放我回來。只不過先王一死,穆倉繼位,先王的妃子年紀都太大,所以不能順嫁,大臣就非要我嫁給穆倉。正好那時聿倉率兵來攻打,穆倉向二爺求助的時候,也答應過把我送回去,可是不知爲何沒人答覆。明水受到重創,大臣也沒心情再提大婚的事,二爺卻讓使臣來王宮把我討回去。穆倉雖然不高興但還是答應了,只不過沒想到半路那儀仗隊就起了反心,把隨行的多羅軍全部殺死,還假裝是蚩跋人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