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克撲到手機旁邊的動作,又狠又快,彷彿他身體裡的所有潛能都瞬間爆發了一般,連一直站在他身邊的那個黑西裝高壯男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看着他撲了過來,然後對着手機一陣哀求嘶吼。
男人緩緩回過神來,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要伸手將弗蘭克抓起來。
不過顧秣倒是擺擺手:“不用,讓他說
。”但是她的嘴角,卻掛着一抹嘲諷的笑容。
弗蘭克眼巴巴地望着那部手機,彷彿它就是自己救命的稻草。他現在只希望父親還能夠念着自己是他唯一的兒子,放他一馬,只要不奪走他的性命……什麼都好!
可是,電話裡傳來的聲音頓了頓,重新開口的時候,似乎帶上了幾分冷漠,一點也不如剛纔對待顧秣一般的溫和,讓人就算是隔着電話也能夠感受到那份刺骨的寒意。
“是弗蘭克嗎?”羅曼的聲音驟然嚴厲起來。
弗蘭克卻一點沒聽出羅曼的弦外之音,還以爲父親終於願意理會自己了,差點沒喜極而泣,激動地瘋狂點着頭,語無倫次地說道:“是啊!爸爸!我是弗蘭克!我是你唯一的兒子弗蘭克!你不可能看着我在你外孫女兒手上死去吧!爸爸你救救我啊!……”
“哼。”電話那頭的羅曼重重地哼了一聲。
弗蘭克的聲音驟然停止,他心裡慢慢升騰起一股恐懼,彷彿那個記憶中嚴厲而高大的父親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如同雄獅般威嚴而不可侵犯的雙目怒瞪着自己,讓他近乎肝膽俱裂!
“弗蘭克,你難道忘記了嗎?當初你是怎麼承諾我的?”羅曼嚴厲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冷汗順着弗蘭克的額頭滑落下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因犯下的罪過,無可饒恕……我……我今日脫離家族,從此之後……生死不相干!”
這樣一句話,彷彿用盡了弗蘭克全身的力氣,說完之後,他整個人似乎虛脫了,癱趴在餐桌上,眼裡流露出絕望的神情,彷彿一隻脫離了賴之生存的水的魚,在太陽下已經暴曬了許久,撐着身體裡的最後那份氣息,苟延殘喘着。
“你知道就好。我的兒子弗蘭克,早就跟隨着他大哥離去的步伐走了!”羅曼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嚴厲,他的狠心和決絕,彷彿一柄無堅不摧的劍,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弗蘭克心底最後的一絲希望,泯滅了。
鋪天蓋地的絕望淹沒了他,彷彿密不透風的水,將他禁錮起來,無法逃離。
看着弗蘭克絕望的樣子,顧秣挑挑眉,嘴邊露出一抹果然不出乎意料的笑容,氣閒神定地拿起桌上的手機,放到耳邊
。
“哦外祖父,你還好嗎?”她的語氣,頗爲擔憂。
重新聽到外孫女的聲音,羅曼的語氣也恢復了之前的慈愛,哈哈大笑着:“那是當然!你外祖父我的身體好着呢!昨天我還去了馬場,記得那匹紅色的安德烈嗎?哈哈,載着我這個老人跑得那叫一個足下生風啊!”羅曼說到這次,語氣裡頗爲得意。
“不過您可要當心,畢竟您也不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青人了,真是的,老是做這些出格的事情,安安靜靜去大劇院看一場演出不是很好吧?氣氛也很融洽。”顧秣皺着眉頭,用一種訓誡的口吻說道。
她對羅曼的關切,可是真真實實,不摻一點假水兒的。
“哦,那些大劇院可不適合我啊!”羅曼爽朗大笑道。
兩人又聊了幾句家常,卻是半個字兒也沒提起弗蘭克,彷彿將他這個人遺忘了一般。羅曼也似乎不記得自己有這麼兒子,剛纔還在電話裡把自己惹得發火,一個勁兒地給顧秣將他最近的趣事,把顧秣逗得哈哈大笑。
大概隔了半個小時,顧秣才掛上了電話。此時,渾身無力的弗蘭克已經被人提着放回了座位,他靠在椅背上,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那雙眼睛,就像是一灘死水,沒有一點波瀾。
顧秣也沒急着和弗蘭克說話,而是讓人重新換了桌布,換了早餐,然後拿起銀質刀叉吃了起來,一副悠閒的樣子,似乎現在正是她享受的美好時光。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縱使顧秣再怎麼恨弗蘭克,她也犯不着爲了他弄得自己寢食不安的。倒不如悠閒吃着早餐,以一種閒適的心態,看着這個一手導致自己母親死亡的男人,在絕望的泥沼中垂死掙扎,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逃離這魔鬼的地獄,這樣……不是更加舒暢嗎?
弗蘭克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顧秣和他說話,纔有些吃力地坐直身子,費勁地擡起眼,有氣無力地問道:“那麼……你準備怎麼對付我?”
顧秣手上的動作一滯,然後放下刀叉,端起手旁的玻璃杯子抿了一口水,才挑挑眉笑着說道:“我以爲你會就此沉默下去,不會主動開口問呢
。”
“別給我扯些有的沒的!我在問你,你究竟準備怎麼對我!”弗蘭克猛然拔高了聲音。
顧秣看着他有些失控的動作,沒什麼反應,而是沉聲說道:“怎麼?知道打親情牌沒用了?認命了?呵呵。”
顧秣那笑容,在弗蘭克眼裡是那麼的刺眼。
他挫敗地垮下身子:“是的,我認命了,我剛纔的行爲很可笑,明明知道他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這麼多年來都忽略了我,竟然還天真可笑的相信他的心裡還會有一絲親情存在,會幫助我,救救我,至少……不會讓我死在你的手裡!”說罷,他擡起頭,眼神被仇恨和陰鷙所充斥,怨恨的毒水已經蔓延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現在的他,固執而瘋狂。
弗蘭克狠狠盯着顧秣,一字一句地說道:“顧秣,你!會遭到報應的!”他的雙手狠狠抓着椅子的扶手,那副瞠目欲裂的模樣要多猙獰有多猙獰,他手上和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那奔騰的血液似乎就要脫離他的血管,噴灑顧秣一臉。
弗蘭克的這幅樣子,就像是用生命,在詛咒顧秣!
可惜,顧秣是個唯物主義者,不相信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在她曾經因爲母親的病死垂危痛哭流涕的時候,在她被蘇日安一次次傷害而陷入絕望泥沼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在她知道父親一世清白盡數毀掉而且受不了輿論的壓迫吞藥自殺的時候……她曾經那麼懇切地哀求過上帝,讓他救救自己,救救爸爸,救救媽媽……可是,上帝在哪裡?
在一次次的絕望之後,顧秣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所謂的上帝,就是自己。除了自己,沒有誰會幫助你,能夠拯救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於是她苦心磨練六年,終於如地獄歸來的復仇女神,殺盡一切敵人!
面對着弗蘭克的詛咒,顧秣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雖說是微笑,但是這個微笑卻是如此冰冷,彷彿透着一股子寒意,讓人從內心深處忍不住發顫——
“弗蘭克,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報應這麼一回事兒的話,你,早就萬劫不復了
!”她湊近弗蘭克,一字一句地說道,話語卻是如此的狠毒,彷彿每個字眼兒裡都被沁了毒,一個一個狠狠砸在弗蘭克的身上。
“你!”弗蘭克倒吸了一口氣,畏懼地縮了縮身子,一臉惶恐地看着顧秣。
顧秣無所謂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拿起手畔那雙黑色的天鵝絨手套,一邊悠閒地爲自己套上,一邊漫不經心地對弗蘭克說道:“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
她說得輕巧,卻讓弗蘭克驟然覺得頭皮發麻。
“遊戲?什麼遊戲?”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遊戲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顧秣卻沒有直接說下去,而是話題一轉:“對了,你似乎……在外面包養了一個情婦?”哈,得虧王琦那個女人不知道,不然弗蘭克的後院恐怕都燒光了。
說起這件事情,弗蘭克倒是沒有隱瞞,因爲這件事情他做得雖然隱秘,但是在家族面前,就跟白紙似的,清清楚楚寫在上面,於是徑直承認了:“是,沒錯。”
“我昨天得到消息,那那位情婦小姐,似乎……懷孕了。”
弗蘭克大概並不知道這件事情,所以聽到的時候驚訝了一下,很快便毫不在意地轉過頭,輕蔑地哼了一聲:“我連從小捧在手心長大的明餘都可以舍下逃走,何況是尚在肚子裡,根本沒有發育完全的胚胎?”
“可是,給你的情婦做b超的結果顯示,你的那位情婦小姐,懷的,可是個兒子。”顧秣擡了擡下巴,等待着弗蘭克的反應。
果不其然,弗蘭克立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問道:“是個兒子?你確定!”
“當然,你是在懷疑科尼利厄斯家族的情報網嗎?”
弗蘭克當然不會有絲毫疑問,立馬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
沒錯,這個弗蘭克,就是個典型重男輕女的父親。縱然他再怎麼疼愛王明餘,可是在他眼裡,王明餘也都是女的,比不上兒子珍貴,所以當他準備跑路逃命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就丟下了王明餘這個女兒。但是,聽到顧秣說那個情婦懷的卻是一個兒子,他立馬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奔到兒子的媽媽身邊,聽聽兒子的聲音
。
不過很快,弗蘭克就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也終於明白顧秣提起自己那個情婦是什麼緣故,第一個反應就是一拍桌子大吼道:“不行!你不能傷害我的兒子!”誰傷害他的兒子,他就和誰拼命!
“放心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寶貝兒子的。”顧秣笑着安撫弗蘭克道。
可是弗蘭克根本不會相信顧秣的話,反而更加戒備地盯着顧秣。
“我只是跟你們玩個遊戲嘛。”
弗蘭克心裡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時候,顧秣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一個遊戲,一個關於痛苦重複的遊戲。我會讓你帶着你的那個情婦小姐,還有她肚子裡的兒子,一起跑路。我甚至爲你準備了一萬美金的跑路基金,而我給你的時間是——一年。這一年,你可以天南地北到處飛,就算你鑽到北極圈也可以,而我會派人追殺你。如果你在這一年裡成功沒有被我抓到,並且你情婦肚子裡的孩子得以成功生下來,我便給你個痛快,而且讓你的兒子毫髮無損的長大,甚至給他一個富裕的生活。如果你在這一年之內被我抓到了,那麼我就會把你送去研究所,做……活體實驗!當然,逃跑途中如果你的兒子流產,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這是一個賭局,賭他的兒子能不能逃過這次劫難。如果能的話,他日,他的兒子必然會手刃殺父仇人,而他報仇!
想到這裡,弗蘭克的血液沸騰了,二話沒說答應了顧秣口中所說的條件。
見到弗蘭克如此一副興奮的樣子,顧秣也沒多說什麼,直接站起身來,看也沒看弗蘭克一眼,離開了。
而她踏着高跟鞋走在路上的時候,卻在弗蘭克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抹冷笑——
弗蘭克可真是太天真了,難道他以爲自己會就這麼放過他嗎?這個遊戲,不過是讓弗蘭克體會一下,當初媽媽的痛苦罷了。而且,他也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用不了一個月,她派出去的人,就可以把弗蘭克給抓回來,順便弄掉他寶貝的兒子。
想到這裡,她挑挑眉,順便拿起手機撥通了研究所的電話。
“喂,是西斯博士嗎?我是莫菲·讓娜·德·科尼利厄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提供給你一名新的‘試驗品’
。當然!放心吧,那些長老們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的……嗯,沒問題,不過你要當心可別讓他死掉了……好的,我一個月之後就給你送去……”
如果弗蘭克聽到顧秣這番話,恐怕打死也不會答應這個被他以爲是一個大好機會的遊戲!
顧秣的目的,就是讓他生不如死!
顧秣乘坐着電梯下樓,除了之前一直監視着弗蘭克的那個男人,其餘的人都跟着顧秣撤走了。一羣穿着統一“制服”的高壯男人,個個面帶煞氣,訓練有素地跟在前面那個穿着小黑裙的女子身後,一副勢不可擋的樣子,教人看了都心生懼意。
而五樓餐廳的侍應生也接到電話回到了餐廳,心有餘悸地望着那些離去的黑色背影,心裡想着那個穿着小黑裙的女人是不是什麼黑幫的人物,居然排場這麼大!
十分鐘之後,被弗蘭克安置在安泰花園的花園洋房裡那位情婦小姐,被人敲響了房門,她欣喜若狂的跑去開門,以爲來人是那個包養了自己的那個帥氣外國金主,要知道她可是很久沒見到他了,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告訴他自己懷了一個兒子的好消息。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站在外面的不是她意料之中的那個人,而是兩個穿着黑西裝的大漢,臉上還架着一副墨鏡,一看就像是黑客帝國裡面走出來的人似的。
不過這位情婦小姐很清楚,來者不可能這麼簡單,因爲他們身上的煞氣,讓生性敏感的她心裡一顫,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請跟我們走一趟。”一個黑西裝男人沉聲說道。
情婦小姐哆嗦着擡起手,指着這兩個不速之客,害怕地問道:“你們……你們是誰?如果你們要錢,錢就在屋子裡,求求你們,看在我還是一個孕婦的份上,不要傷害我!”本來她只是想用肚子裡的這個兒子來牽制那位金主,她可是很清楚那位金主多麼渴望一個兒子的。最好讓他和他老婆離婚,然後自己再登堂入室,成爲名符其實的有錢人太太。但是她沒有想到,原來被搶劫的時候,孕婦的身份也許還可以保自己一命,哦,上帝保佑!
兩個黑西裝男人二話沒說,伸手就想要抓住這位情婦小姐往外拖
。
情婦小姐立刻意識到他們的目標是自己,瘋狂地尖叫起來,還一邊尖叫一邊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可惜,因爲這裡的花園洋房都是二層小別墅,又因爲考慮到業主的私密性,所以每棟花園洋房都隔得很開,任由這位情婦小姐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一個英雄衝出來救她的。
不過兩個黑西裝男人還是考慮到了麻煩性,於是伸手將這情婦小姐敲暈,夾着在穿着睡裙的情婦小姐上了外面的車,絕塵而去。
一個小時後,這位情婦小姐到了錦豪大酒店,並且通過私人通道徑直上到弗蘭克所在的樓層,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便將這情婦小姐提到了弗蘭克面前。
弗蘭克一看到那個昏迷的情婦小姐,立馬撲了過去:“雅雅,雅雅你沒事吧!”說罷,他下意識就想要去摸這位名爲雅雅的情婦小姐的肚子,確認自己的寶貝兒子有沒有事。
而早就和那兩個派去接人的屬下交流好了的男人走到弗蘭克身邊,冷聲道:“她只是被敲暈了,大概還有十幾分鍾就會醒過來。”他一邊說着,一邊摸出一沓已經捆好花花綠綠的鈔票扔在弗蘭克的腳旁,“這是一萬美金,自己快點,從現在開始,你的亡命時間,到了。”
“可是,她……她還沒有醒過來……”弗蘭克愣愣地抓起那一萬美金。
“誰管你!”男人皺眉喝道,“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滾離這裡!”
弗蘭克不敢多說,連忙將那一萬美金放進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揹包裡,然後將躺在地上的情婦小姐扶了起來,有些吃力地背在背上,拔腿朝外面跑去。
“老大,一個小時後行動嗎?”
“不用,小姐說了,這個月跟他好好玩玩。”
“是。”
一場亡命天涯的遊戲,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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