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楊氏六房就設宴送兩位欽差離開。家裡小廝丫鬟,各房的婆子們都忙得不可開交。
楊清讓作爲長男,一大早就整裝與父親前去請韋方正與長孫濬二人入席。因是早宴,楊氏女眷除去夫人楊王氏與側室秀紅之外,別人倒是沒有出席。
長孫濬與韋方正急着趕路,只是草草吃了些許,就告辭啓程。
送別之時,作爲神農計劃的負責人,江承紫、楊清讓、姚子秋三人皆去送行。江承紫是女子,出門總是戴帷帽,她甚覺不便,就換了幹練男裝。
神農計劃三人,皆騎馬送行。三人貴公子模樣,一時各有千秋。
韋方正與長孫濬在楊氏大門口瞧見三人牽馬而來,皆是一愣。韋方正哈哈大笑,也礙於場合,沒點破,只說:“甚妙甚妙。”
江承紫也是豪爽抱拳,道:“二位此番離開晉原縣,不知何時能相見。今日,我兄弟三人就送二位前往益州,也算作盡一番地主之誼。”
長孫濬一聽,神情一凝,便是瞧過來,猶豫片刻才說:“益州離此,相去甚遠,你三人好意,我與韋將軍心領便是。不必這般勞頓。”
他說的時候,就瞧着江承紫。江承紫便是笑,朗聲道:“長孫公子這般客氣。我們兄弟三人更該送到益州。再者,我們亦要去益州,找尋一些記載資料。恰好二位欲益州停留兩日,正好有求二位與我們說道說道。行個方便。”
“原是如此。”長孫濬低語一聲,笑容還凝在臉上,但失望卻難掩。
江承紫摺扇一開。掩面吃吃笑,那楊清讓也是人精,立馬就說:“你莫聽阿芝胡言,我與子秋兄是要去送二位,這人好說歹說才說動父母,同意她去益州。若非找些名目,何以能得父母之允?”
“哈哈哈。這倒是我以前常做之事。”韋方正大笑,便說,“那就不羅嗦。這天看起來也是日頭高照,怕再不走,一會兒,日頭就曬得兇。”
“正是。那就不多言。請。”一直沉默不語的姚子秋也接話,勒住繮繩策馬到江承紫身邊,低聲說,“我知你騎術甚好,但到底不曾經常走動,我在你身邊守着。”
“多謝姚兄。”江承紫笑了笑,便是請長孫濬與韋方正先行。
於是在清風徐來的夏末早晨,一行人從晉原縣出發。策馬奔騰直直往益州城去。
益州作爲蜀中政治文化的中心,其繁華富饒本來一直就直逼長安、洛陽等地。而益州周圍的幾個縣城也算繁華。因此,這期間的官道還算修得平整。
幾人跑起馬來,也是一路順暢。加上這幾匹馬都是暮雲山莊走南闖北蒐集的好品種,在晌午前,幾人竟有率先到達益州城。
韋方正與長孫濬出示公派,益州那邊官府聽聞就已一派繁忙,益州文武官員都一一來迎接,場面甚爲盛大。長孫濬不喜這場面,只應付幾句,在當地招待官員的別館住下,拒絕當地官員安排的豪華客棧,將不相干的一些人都趕走,只留下幾個掌管文化的管事。
約莫是在楊氏六房吃過飯,在這別館吃飯,幾人都覺得不是滋味,一點胃口都沒有。
江承紫見幾人這邊,便親自下廚。因調味不足,她就騎馬出去,在附近的花圃裡站定,凝神入定,感受花草樹木的情緒。然後試着用異能與這些草木對話,是的,在研究馬鈴薯與紅薯的過程中,江承紫總是於月光朗淨或者日光盛大的時刻,凝神入定,仔細去感受植物的喜怒哀樂。
漸漸的,她能感受到植物的情緒,還能聽見植物的話語。後來,她還試驗了一下跟植物對話。也因此,她幫助了許多植物。
很多植物出於對她的報答,會回答她提出的問題。當然,一開始,植物們與她之間的對話很費神,她要需要多次曲折描述,植物們才能懂得她的意思。也因此,她耗費很大的精力才能與植物們說明白一句話。
不過,漸漸的,她也掌握到植物們的規律,更搞笑的是這些植物還帶蜀中方言。
正因爲她日日開發這異能,能與植物溝通,又能幫助植物。所以,她發現很多植物的汁液可以作爲調味品,又發現很多植物根莖葉花都各有妙處。
當然,她在取用之前,總是會問一問植物的意見。江承紫在長期與植物打交道的過程中發現:植物們比人類更豁達,更安之若素,更懂得自然法則。
它們認爲自己存在於這世間,總是有一定用處的。春來秋去,自然榮枯,都是亙古不變的法則。日光、清風、土壤、空氣滋養自己,讓自己生長,那在無關生死的情況下,自己爲世間萬物做一絲貢獻,哪又有什麼呢?
“只是,我們不喜歡被過度打擾,不喜歡需索無度。”曾有一株木棉花這樣說。
旁邊的野稻穗撇撇嘴,奚落說:“你能有啥被打擾,被需索?不過就是開一樹豔紅的花,被人採摘罷了。”
木棉花反脣相譏:“你不過野稻穗,花期無人問津,連稻穗也不飽滿,鳥雀都嫌棄。”
兩株植物在一起吵了起來,江承紫輕輕笑,勸慰一番,說:“花朵美麗,愉悅自身與他人,這就足夠。稻穗的存在,我會讓你大有用處。”
於是,江承紫將那野禾苗小心翼翼地移植回了小花圃。因不是水稻,只是旱稻,便種植在地裡。她想將來有朝一日,定然要用這種異能,改良一下水稻品種,讓這個時空的百姓不要過得這樣苦逼。
江承紫看着那野禾苗在花圃裡迎風舒展,忽然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也許上天讓自己來到這個時空。給予自己又一次與李恪相遇的機會,不僅僅是讓自己來守護李恪,或者還有別的用處吧。至少現在的自己還想好好利用這異能。改善這個時空的百姓生存狀況。
這一次,江承紫亦是利用自己的異能,在附近尋找幾種汁液調味。爾後又找尋幾種爽口的野菜,採摘部分回去。
她雖然凝神入定很累,但好在這異能也改善了她的身體。她身輕如燕,很快就恢復過來。
她帶着野菜與調味的汁葉回到別館,將草葉放在石臼裡搗。韋方正就湊過來瞧,看了一陣,好奇地問:“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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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味汁。”她回答。
韋方正訝然一驚。隨後便說:“軍隊野外行軍,有時也吃草葉草根,卻不曾做過這等調味品的事。”
“嘿嘿,那你被敵人所圍困。餓得要死不活。蚯蚓你吃不?”江承紫詢問,想起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吃魚腥草、鼠茅草的根,蚯蚓、生魚等也得吃下去。
“這,爲了活下去,也是要吃。”韋方正想了想,似乎有點想嘔吐,面露難色。
江承紫繼續搗草汁。心裡想的是大唐的軍隊訓練制度還不夠嚴格,堂堂將軍竟然對吃蚯蚓這件事還要面露難色。若是將來有機會。自己能訓練軍隊,定然要把以前軍隊裡那套都用上,或者能訓練出大唐最精銳的部隊吧。
雖然在現代,軍隊以先進的武器取勝,人的作用似乎微乎其微。但每個人在軍隊接受的訓練,卻也是最嚴苛的。江承紫所在的部隊又是特種部隊中的精銳,她所接受的訓練連訓練死亡率都在百分之二十左右。
那一套嚴苛的冷冰冰制度放在當時國際上,都是讓人覺得可怖的,更何況是在這古代。
她兀自想起那些崢嶸歲月。過去覺得煩死人的、可怖的、艱難而枯燥的軍營生活似乎都親切。
“那味道確實不好,但,活下去才能談別的。”韋方正看江承紫沒說話,以爲她在鄙視自己,於是又補充一句。
“嗯,以後有機會,我告訴你幾種草的草汁,可去除腥味,味道頗好,吃起來就不那樣難吃。”江承紫對他笑笑。
“呀,那真好。”韋方正呵呵笑,隨後又問,“那我可告訴我那些同袍?”
“自然可以。我大唐將士爲國殺敵,能爲將士們盡一點綿薄之力,乃我的榮幸。”江承紫客氣地說。也許是因爲出生軍人世家,又是軍中的鐵血之花,所以,她對軍人有一種天生的同情、敬佩、親近與好感。
韋方正聽她這樣說,十分敬佩地說:“你小小女娃這樣見識,真讓韋某佩服。”
“韋兄客氣。”江承紫客套回答。
韋方正在旁邊看一陣,又有些擔心地問:“我聽聞,許多植物身懷劇毒,這能吃?”
“你怕死?”江承紫笑嘻嘻地擡頭問。
“殺敵沙場,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何曾怕過?”韋方正撇撇嘴。
“那你說我能做株連九族之事?”江承紫反問。
韋方正抓抓腦袋,呵呵笑,說:“不會。”
“那請韋兄放心食用。”江承紫笑嘻嘻,將那些的汁液調配妥帖,做了簡簡單單幾個菜上桌。而那邊廂,姚子秋也是露一手,做了黃燜雞米飯,用的是上好的大米。
一桌簡單的飯菜,韋方正與長孫濬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之後,江承紫爲兩人泡茶。長孫濬忽然就嘆息,道:“蜀中叨擾這幾日,如同神仙日子。這嘴也被阿芝養刁,回長安大約要食不知味呢。”
“正是,正是。”韋方正也說。
江承紫掩面笑,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張清江白,上面寫的是幾種調味的草的名字,以及調配比例。她笑着遞給長孫濬說:“這就送給長孫兄。”
長孫濬一愣,接過去一瞧,眉目一展,無端來了一句:“阿芝,你這般考慮周詳,讓我來日如何娶妻。”
這話讓周圍衆人都一愣,氣氛驟然尷尬。江承紫也臉色微沉,她沒想到一直冷靜的長孫濬會這樣調笑地說出這句話。
片刻的沉默後,姚子秋哈哈一笑打破沉默,朗聲說:“長孫公子這話夸人誇得甚妙,甚妙。阿芝能得長孫公子這般誇獎,真是三生有幸。阿芝,你還不謝謝長孫公子?”
江承紫立馬沿着姚子秋給的臺階倏然而下,盈盈一拜,調皮地說:“多謝長孫兄。”
長孫濬也是笑了笑,說:“阿芝本身就很好。”
楊清讓卻是及時岔了話題,與長孫濬說起神農計劃,以及拜託他們在長安與當今陛下說道說道。他們楊氏六房不求聞達於諸侯,只求能以一己之力造福於百姓。
長孫濬與韋方正再三保證,一定不辜負他們對百姓的美意。雙方在這午後的時光裡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流。與此同時,江承紫利用長孫濬的關係與姚子秋一起查閱了有關於蜀中製鹽的資料。
到了晚上,江承紫也不敢回江府,怕讓長孫濬與韋方正瞧出什麼端倪來,對楊氏六房不利,更對李恪不利。於是,她也歇息在別館。
當晚,月朗風清,江承紫正要睡,聽見有腳步聲,爾後便有人敲門,正是長孫濬來找她。江承紫穿戴整齊,推開門瞧見一襲白衣的他坐在別館院裡的石凳子上。
“重光兄,何事?”江承紫問。
長孫濬轉過來瞧了她一會兒,才說:“原本我想我走了就走了,沒說就沒說。畢竟,你知道我姓長孫,而你姓楊。”
“嗯?”江承紫有些莫名其妙。
長孫濬頓了頓,又繼續解釋說:“你或者師承仙者,但應知曉楊氏與長孫氏的立場吧?”
江承紫點頭,道:“這是自然。”
“我與你,我們的家族始終對立。”他話語無比哀傷。
“那是他們的事。”江承紫回答,語氣天真。雖然她其實知曉,家族門第這種東西是最難跨越障礙。
長孫濬垂眸,感嘆一句:“年幼就是好,有足夠的勇氣。”
“重光兄說得自己多老似的。”江承紫反駁一句。
長孫濬輕笑一聲,然後又嚴肅地說:“不與你扯太多。我只想告訴你,無論你多麼喜歡李恪,他始終是庶出。而且,他太聰穎,一個庶出太聰穎,即便在高門大戶也很讓人忌諱之事,何況是皇家。因此,你,離他遠一些,再遠一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