頡利眉頭一蹙,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那刺客跑得太快,我們合圍過去,卻讓他跑脫了。”士兵戰戰兢兢地回答。
“可看清楚刺客的裝束?”頡利身旁的心腹問。
“狡猾的中原人,我看得出來。”那士兵非常篤定。
“中原人——”頡利自語,不由得握緊了手中刀。憑什麼突厥人就要在這草原上漂泊,四海爲家,中原人就應該佔盡好資源?
他是突厥的梟雄,一定會帶領突厥人民過上好日子,一定會橫掃中原的。
“看來中原人有所察覺,大汗,你看是不是換個營帳?”心腹詢問。
“換。”他點點頭。
可這邊廂,還沒換,就聽見有人隔壁營帳報告,說:“回稟大汗,綏州城頭降下一騎着白鳳的少年仙人,自稱是西王母座下青鳥,她射殺了先鋒官,讓大汗退兵。喊斥責,斥責突厥引起戰端,若不快快退兵,順應天時,遭受天罰的就不只是二汗、世子和執失思力了。”
“仙人?”頡利很不悅,但他沒有說話。
隔壁的替身倒是很不悅地問:“仙人?青天白日,來的什麼仙人?”
“哦,青天白日,只是沒鬼。”那士兵小心翼翼地提醒。
隔壁那替身冷笑道:“你們這就嚇破了膽子?”
這士兵還沒回答,就又聽見有士兵回來報告,嚇得瑟瑟發抖,說:“那,那仙人,射殺,殺了先鋒官,還有幾名小將,士兵人人自危。大汗,如何,如何辦?”
頡利一聽,只覺得流年不利,先前不是傳回都木將軍已取了楊氏阿芝的命了麼?大唐沒有了國運,還談什麼跟他一爭高下?
“廢物,軍令如山,你們竟然退。拉出去,砍了。”那替身說。
爾後,那邊就是士兵哭喊救命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隔壁那替身進來,低聲說:“大汗,這事很是蹊蹺。而且,屬下直覺很是危險。要不,我們撤出夏州地界?畢竟我們的王庭現在兵力並不是很多,我擔心狡詐的中原人去偷襲。”
頡利還是緊緊握着手中刀,神情凝重。
退嗎?
當然要退。範興敢那樣接受挑戰,說明範興看出了他的意圖。如今,士兵潰散,已開了口,範興的傳信兵肯定是出去了,綏州之圍也沒有任何意義。再者,這些士兵被綏州城的裝神弄鬼給嚇着了,士氣已經低落。那麼,就退兵,避開大唐鋒芒,轉而回頭攻打夏州。
“退。”頡利揮揮手。
那替身出去了,他要代替頡利去下令。而他剛走出大帳,就見有士兵驚慌而來,說:“先前部署下的伏擊部隊遭遇了唐軍偷襲。損失慘重。”
“什麼?”替身驚異不已。
下一刻,一支冷箭“嗖”地沒入他的咽喉,他還睜着大大的眼睛,卻已說不出話來。周圍的士兵在驚慌失措地喊:“大汗,大汗。”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衆人不知所措,面面相覷。頡利第一次覺得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大汗,這軍營裡怕有許多大唐細作。如今,懇請大汗換裝。”心腹跪地請求。
“我征戰一生,從未懼怕過誰。”頡利緩緩地說。
“大汗,留得青山在,總可捲土重來。”那心腹勸阻。
卻有一人在營帳外冷笑,道:“裝什麼裝?沒懼怕過誰,這又找替身,又不敢設置中軍帳的,呵呵。”
那人用的是突厥語,但帶着中原話的尾音,滿滿的諷刺。
“誰?”頡利緊握手中刀。
“司命閻羅。奉天命取你狗命。”那人回答。
頡利厲聲喝道:“大軍何在?”
“別喊了,我沒準備也不會出現在這裡。”那人繼續冷笑,頡利聽得出這是極其年輕的聲音,他想起那個一箭三雕的蜀王李恪,但似乎又不是他的聲音。
“你別裝神弄鬼,要戰便戰。”頡利手中長刀一下子劃開營帳。日光刺目,烈風中,濃烈的血腥味裹挾着牛馬的臭騷味兒撲面襲來。一名身着突厥低等士兵鎧甲戰袍的士兵長身而立,手中拿了一柄普通長槍,身背弓箭。
乍一看,這就是個普通的士兵,但他那一雙眼睛明亮深邃,充滿居高臨下的殺意。此刻,他隨意站在那裡,身後是遍地的屍體,方纔竟然沒有任何人察覺這一場殺戮。那麼,要麼是這個人太恐怖,要麼不是他一個人來的,他還有同夥。
應該是有同夥!
頡利不相信一個人會做到這個地步。所以,他看着這人,心倒是定了幾分,問:“閣下能到此處,實力不錯。”
那人只是笑了笑,手中長槍橫掃過來,頡利準備一格擋,再順勢刺出,可那人只是長槍虛晃一招,另一隻手中卻是一柄長劍刺出,剛好躲避過他的格擋,長劍刺入了他的胳膊。
頡利只覺得那劍如冰一樣讓血液都要凝固一般,那人輕笑,後退丈許。他的身後清一色的是從軍帳後轉出的三十人,突厥低等士兵的打扮,看樣子早就潛伏在這軍營之中。
“中原人,果然狡猾,可你們以爲你們能跑得掉?”頡利喝道。
心腹將頡利團團圍住,吹響了緊急的號角。
少年人微微一笑,說:“跑不掉也無所謂,我們只要滅掉你,足矣。”
身後三十人排地整齊排列,身背弓箭,手持長槍。
“就憑你?”頡利冷笑一聲,但肩膀上的冰冷似乎要蔓延開來。
那少年呵呵一笑,拉弓如滿月,但是,他那一支箭沒有發出。頡利卻只聽得“嗖嗖”箭響,破空而來。他本能躲避,卻還是中了一箭在膝蓋。
眼前的少年略微愣了一下,才循聲望去,朗聲道:“哪裡來的朋友?搶功勞可就不對了啊。”
那邊蹲着的人沒說話,繼續連射了幾箭。頡利的心腹這會兒早已防備,因此倒沒有讓箭再傷到頡利,不過那些心腹就折損了好些。
那少年覺得這功勞要被人搶了,立馬就跳將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始斬殺。那身後的三十人也是二話沒說,提着長槍就追殺頡利。
一波波的援軍被他們斬殺,他們只要頡利那顆項上人頭。
李南蹙了蹙眉,問:“那羣人應該是隊友吧?”
“看樣子是啊。”一個屬下回答。
“只不過不知是誰家的。”另一個屬下說。
“不管白貓黑貓,抓到耗子就是好貓。”李南敲了那人腦袋一下。
“那我們要把功勞讓給那人嗎?”那被敲了腦袋的嘿嘿笑着問。
“九姑娘與公子都是儘量低調的人,只要能完成任務,不要這個功勞是最好的。”李南迴答。
“明白。”屬下們小聲回答。
“那就幫他們拿到這份兒功勞,全力阻擋突厥士兵。”李南吩咐。
這一幫原本去探營的傢伙就開始全力阻擊突厥士兵。那一名少年跑得很快,箭法也很準,在一路的拼殺裡,三十人的隊形居然絲毫沒有亂。
最終,那少年射中了頡利,於亂軍之中俘虜了頡利。突厥大軍見頡利被俘,瞬間亂作一鍋粥,幾十萬大軍瞬間混亂。
頡利的心腹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而那些曾被頡利滅了首領的部落士兵們此番更是趁亂歸攏自己的勢力,對頡利作壁上觀。
頡利集結的大軍在他被俘的一瞬間,盡數崩盤。
李南看這情況,有些感嘆地說:“我以爲有一場惡仗呢。看來,公子說得對,頡利再強大,也強大不過人心不齊。一個人的天下,終究是可以輕易擊潰的。”
屬下們只是點點頭,看着四散的突厥士兵。
“走吧,回去向九姑娘覆命。”李南說着,扔了臨時撿來的弓箭在混亂裡四處奔走,最終離開了這一片看起來很是可笑可悲卻又讓人可嘆的戰場。
一個梟雄做了一生的大夢,在這裡以一種鬧劇的方式結束。
李南離開那一片混亂與喧鬧,回頭去瞧着影影綽綽的人,頓覺得人生渺如大夢一場。
“老大,我們要不要確認一下頡利是不是伏誅了?”有個屬下提醒。
“不用。我們的使命已經完成,後面的事就是大唐軍隊的事了。”李南迴答,隨後又想了想,問幾個屬下,“這一場是必定會勝利的戰爭,大唐必將迎來盛世。他日,正史野史都不會有我們半分功勞,你們可會有怨氣?”
幾個屬下一愣,隨後哈哈一笑,說:“我們雖愚笨,但跟着公子這麼些年,於人世起伏與滄桑亦看得清楚。再者,咱們兄弟走南闖北立下的汗馬功勞也不少了,不差這一件。”
“如此甚好。等這一場惡戰結束後,你們想要的去處,公子也一併會爲你們安排的。”李南緩緩地說。
幾人搖搖頭,其中一人說:“跟着公子與九姑娘就不枉此生了。”
另一人點頭,道:“若非公子,我早已餓死在戰亂裡。公子待我有救命之恩,有培育之恩。況且,公子所言,要讓天下太平,人民富足,不再有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不僅是公子的理想,亦是我們的。”
李南聽得鼻子發酸,想起昔年自己也是這樣遇見了公子。
“既然兄弟們都不計較,那就回去覆命,向九姑娘討好酒好茶去。”李南手臂一揮,將身上用於僞裝的突厥衣衫全部丟棄,幾名屬下亦將突厥衣衫盡數脫下,快速向集結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