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是被鬧鈴聲叫醒的。
這是她上夜班特製的鬧鈴,再熟悉不過…
“今天我值班嗎?”她摸摸頭坐起來,眼前白亮亮的一片。
白色的燈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桌子,以及桌子上亂亂的堆着書筆病例還有一摞泡麪桶。
這是她的….辦公室!
“齊大夫..”有人敲敲門,同時推門進來,“有急診..”
齊悅怔怔的看着來人。
這人二十四五歲,長得胖乎乎的,留着齊耳短髮,穿着護士服,手裡還拿着輸液器,顯然正忙着。
“小黃?”她喊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齊姐,我們是一班啊。”小黃笑了,不解的看着她,“你沒事吧?”
齊悅猛地從牀上站起來。
真的….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她哈哈大笑,幾步過去抱住小黃。
“齊姐,你真沒事吧?”小黃有些害怕又有些好笑問道,舉着手裡的輸液器,“小心針頭..”
“小黃,你不知道,我做了個夢,嚇死我了..”齊悅撫着胸口笑着說道,貪戀的看着四周,這是自己在燕京醫院的辦公室,一切都那麼熟悉..
哎?不過..
“我不是在鄉下..”她愣愣說道。
“快些吧,有急診。”小黃已經快步的走開了,一面招呼她。
齊悅點點頭,急診面前一切讓路,她穿上牀頭掛着的白大褂就奔了出去。
夜晚的醫院走廊很安靜。齊悅熟門熟路的向急診室跑去。
遠遠的就見護士大夫推着車飛奔而來。
齊悅忙迎上去。
“什麼情況?”她大聲問道,一面伸手要接車。
車以及人很快衝到她面前,然後從她身上穿越而過。
齊悅不可置信的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
嘈雜聲在身後傳來。齊悅猛地轉過身。瞪大眼看着已經進了急診室的衆人。
我..這是…
“齊大夫..齊大夫…”有人大聲的喊道。
齊悅大聲的應了聲,奔向急診室。
急診室門打開了,可以看到裡面忙碌的場景。
“齊大夫,病人有心臟病史.. 血壓下降的厲害….”有大夫大聲說道,焦急的催促着,“齊大夫,齊大夫,您快來,您快來。快點”
齊悅只覺得心跳的厲害,她大聲應着,向門內衝去。
門就在這時猛地關起來。齊悅下意識的擡手擋,只覺得身子一顫,猛地睜開眼。
屋內漆黑,那種在現代社會光污染環境下不可能有的黑。
她擡起手大口大口的呼吸。
“小黃?”她喊道。
沒有人回答。
齊悅從牀上起來,努力在黑暗裡適應,一聲炸雷陡然響起,嚇得的她不由驚叫一聲。
閃電劃破夜空,照的屋子裡如同白晝。
齊悅也清楚的看到自己身邊的這些古樸的絕對不屬於現代的古樸擺設。
原來是夢啊…..
雷聲劃過,齊悅起身點亮了燈。
空中又是一聲滾雷。
“大冬天的怎麼打雷?”她不由說道,一面穿上衣裳。
雷聲過去。外邊的嘈雜聲穿過來。
“走水了…”喊聲似遠似近。
走水?是着火的意思?齊悅猛地想起看過紅樓夢中的說法,她不由忙忙的跑出來。
出了屋門,就見西邊半邊天果然冒着火光,空氣中瀰漫着煙火氣息,嘈噪聲更加猛烈。
“怎麼好好的着火了?”她不由大聲喊道。
院子裡呆呆的站着一個僕婦正看向那着火的方向合着手祈禱。聽見問看過來。
“少夫人。不知道…”她答道。
齊悅看着那邊,這古代的消防措施怎麼樣?火災的傷亡率很大…
“是哪裡?人跑出來沒?”她忙忙的問道。
“沒事。沒人,是秋桐院那邊,沒人住,少夫人別怕,已經沒事了,燒不到這裡….”僕婦大聲答道。
她說這話時,天空中又滾過一道炸雷,蓋過了她的話。
“你說什麼?哪裡着火了?”齊悅聽得模模糊糊,但似乎又聽清了,只覺得呼吸一滯,不由大聲喊道。
“是秋桐院..”僕婦大聲回道。
她的話音才落,就見齊悅擡腳向外衝去。
秋桐院!秋桐院!我的天!
又一道雷閃過。
“老天爺,怎麼大冬天打這麼大的雷啊。”僕婦嚇得不由跪在地上哆嗦,一面喊道。
雷…..
齊悅不由擡頭看,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對了,這雷..這雷她見過,就是她跌下山的時候,空中就在打雷….
這麼說,她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只要這個時候趕到秋桐院?
齊悅只覺得渾身發抖汗毛倒豎。
方纔夢裡醫院在召喚她,是在召喚她回去….
我要回去了,我可以回去了….
齊悅邁過門檻時幾乎摔倒,她扶住門跌跌撞撞的接着跑。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阿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齊悅的腳步不由一頓,她回頭看過來。
“少夫人,黃公子又發燒了!”阿如正從病房那間屋子裡衝出來,廊下的燈籠照耀出她面上神情焦急。
什麼?齊悅一怔。
“怎麼又….?”她大聲問道。
“下午的時候開始發熱的,劉大夫說無礙,沒讓叫醒你,可是到現在還是沒有降下去…”阿如跑過來說道。
她也擡頭看了看那邊火光。
“阿如,是秋桐院着火了。”齊悅說道,看着她呼吸急促。
阿如一怔。她知道着火了,但因爲得到確認燒不到這邊,又忙着照顧傷者,所以並沒有問是哪裡。
秋桐院?!
“我。我想過去看看。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齊悅壓抑着激動低聲說道。
阿如看着她,瞬時神情複雜。
“少夫人,可是,着火怎麼…”阿如結結巴巴說道,看着齊悅滿眼的擔憂。
是想回去所以瘋了麼….
“你看這雷。”齊悅指了指天。
伴着她伸手一指,一聲炸雷在不遠處落下,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阿如不由嚇的捂住耳朵大喊一聲。
“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在打雷。”齊悅因爲激動緊張沙啞着嗓音說道,“也是…冬天…”
真的麼….
“那。那,你快去吧…”阿如看着齊悅,乾澀的說道。
齊悅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抱了抱她。
“阿如,你要保重。”她低聲說道。
阿如點點頭,眼淚涌了出來。
齊悅鬆開她轉身大步就跑。
“阿如,快些,叫醒少夫人了沒?開始吐了!黃公子在吐啊…”病房屋子的門裡胡三衝出來大聲喊道。
齊悅才跑了沒幾步的腳猛地停下了。
“還是讓劉大夫想想辦法..”阿如轉過身哽咽說道。
胡三被她說得一怔,然後看到已經跑到門外的齊悅。
“少夫人醒了?少夫人要去哪裡?”他問道。
燒了,吐了….
齊悅急促的呼吸,只覺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她擡頭看了看空中還在不斷滾過的雷,又看了看火光亮亮的西邊…
草..
她重重的吐這個字。
胡三的話音才落。就見齊悅轉身跑回來。
阿如怔怔看着齊悅從自己身前跑過去。
“怎麼了?”她大聲問道,幾步上了臺階衝進了屋子。
天色漸明的時候,齊悅終於站到了秋桐院前,在她面前的是火燒後的還冒着黑煙的斷壁殘垣。
滾雷沒了….
屋子沒了….
沒了….
沒了……
秋桐院被燒掉了半邊,負責滅火的人還在不停的往其上噴水。四周亂亂的都是人。嘈雜聲一片。
穿着白布做的醫生大褂罩衫的齊悅站在這裡格外的突兀。
“少夫人,少夫人。快快別來這裡,很危險的…”認出她的下人們紛紛跑過來說道。
齊悅沒有理會,似乎聽不到也看不到,她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半邊廢墟,不斷有冒着黑煙的殘椽掉了下來,砸在地上蕩起一片菸灰火星。
“少夫人,你不能去,這邊餘熱未散,可不敢進去。”阿如死死的抱住齊悅的胳膊喊道。
其他的下人也嚇壞了,不明白少夫人突然來這裡做什麼,這種狀況下,家裡的人主子下人都躲避不及呢,少夫人怎麼跑過來站在這裡傻了一般,此時還要往裡衝。
“別攔着我,都讓開,讓開。”齊悅受到阻攔,下意識的就掙脫,她的視線只看着面前的斷壁殘垣,別的什麼也看不到了。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這個夢永遠也不會醒了….
“少夫人,咱們現在不能進去看,等等再進去,等等阿如陪你進去看…”阿如死死的拽住她,哭道。
遠處又是一陣熱鬧。
“你來這裡做什麼?”常雲成喊道,看着阿如拽不住反而被拖着向那火燒的廢墟走去的女人。
齊悅充耳不聞。
她一直以爲這是一場夢,會有一天醒來,醒來後她還是她,過着熟悉生活,發着各種牢騷,努力的工作,賺錢,或者再開始一場戀愛,結婚生子,什麼定西侯府,什麼夫人小妾,什麼無情乖張的世子丈夫,跟她沒有絲毫的關係。
所以她才能這麼開心自在,饒有興趣的看着這些人在自己面前演出這些哭鬧愛恨的戲碼,但此時此刻突然發現,她不是看戲的,而是演戲的,是這戲中的一部分…
又或者說,其實她早就該想到,只是不願意去承認。
其實,她原本就是回不去了的,從她在這裡醒來的那一刻起…
可是她不願意放棄這個希望,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固執的守着這個念頭,好逃避這可怕的事實。
再也見不到親人,再也回不到熟悉的生活環境的,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個陌生時空,孤獨的活着,直到孤獨的死去的事實。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裡….
“放開,你放開我。”齊悅大聲的喊着,用力的甩開阻擋她衝向秋桐院的力量。
阿如經不住她幾近瘋狂下的力量,人被甩倒在一邊。
失去了阻攔,齊悅只覺得毫無牽絆向前衝去。
一股大力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又發什麼瘋!”常雲成喊道,將齊悅拽在身邊。
手腕的劇痛讓齊悅的意識清醒一些,她轉過頭看着眼前的人。
眼前這個男人俊朗英氣…
這是個活人,是個真實的人,不是遊戲裡創造的人物,也不是夢裡虛構的幻影,他是絕不會隨着自己的意願而消失…..
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夢,醒醒吧蠢貨。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