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鵝卵石顆顆圓潤,大小相差幾乎無異,黑白分明的色澤是唯太湖獨有。
當年鋪就這條小徑的時候,因爲母親喜愛,父親特意讓人從太湖打撈運送而來,又命將人逐顆挑選打磨,着實費了不少功夫。
原本是一排黑色鵝卵石一排白色鵝卵石,相間而鋪,可目光順着吉祥如意視線所及之處瞧去,顧玉青一眼便看到,腳下這處鵝卵石,竟連着四排都是黑色。
難怪吉祥如意要訝異。
母親對這些事情一向考究,怎麼會容將人犯下這樣的錯!
既不是錯,那便是蓄意而爲。
顧玉青頓時心口一緊,捏着帕子的手不禁用了力。
俯身蹲在地上去看那鵝卵石,雖是黑色連成四排,可除此之外,一時間卻也並看不出其他異處。
顧玉青的身子阻斷了殷紅的暮色,在這鵝卵石上投下一個巨大的黑影,將其團團包圍,黑影下,鵝卵石愈發泛出了石頭特有的冰涼光澤,黑漆漆的,帶着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的誘惑力。
紅脣緊抿,面色微沉,怔怔凝視着那鵝卵石片刻,聯想神玉的要求,顧玉青眉尖一動,吸了口氣緩緩起身,吩咐道:“去拿花楸來。”
如意得令,應聲而去,小花園的不遠處便是打理花園的園丁所住的地方,轉眼如意便去了手臂長短的花楸過來。
“挖開。”指了地上那一連四排的黑色鵝卵石,顧玉青死死捏着帕子,沉聲吩咐,心中有種莫名的緊張和衝動,攪得她有些不寧。
神玉的每一個指使或者任務,都能給她的生活帶來一次巨大的影響,她不敢想象,在這條母親最喜愛的小徑上,在這太后娘娘親賜的銀薇樹下,會埋藏了什麼秘密。
亦或,只是一個偶然?神玉的指引並不在此?
隨着花楸與鵝卵石撞擊發出“哐哐”聲,顧玉青心裡一片繁雜,每一次敲擊似乎都敲在她的心上一樣。
日頭已經有了漸落的趨勢,卻依舊眷戀人間的最後一絲煙火,遲遲不肯離開,只把天邊的雲朵燒的通紅一片。
烈日下的白日能把人灼烤的發跳,可到了晚間,因着還不到三伏天,卻有涼風襲來,再加上此處又是樹木繁盛的小花園,這風便更比別處多了一絲寒意。
微風陣陣,吹動着顧玉青鵝黃的裙角飛飛翻翻。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就在天色大黑的時候,如意終是將那四排鵝卵石挖開,露出下面的焦黃泥土。
頓時三個人六隻眼,齊齊盯向一個方向,一瞬不瞬,幾乎連呼吸都停止。
一花楸挖下去,本是鬆軟的泥土,理應很好挖纔對,可花楸下至一半卻被什麼東西阻住不能再繼續深入,如意頓時蹙眉,擡頭朝顧玉青看過去,“小姐,這底下似乎有東西。”
聞音,顧玉青捏着帕子的手驀地一抖,饒是有心裡準備,可還是不自覺的心頭輕顫,步子向前一挪,再次俯身蹲下,從如意手中接過那花楸,小心翼翼將泥土一層層撥開。
這期間,吉祥如意幾次要求接過顧玉青手中的花楸,都被顧玉青否決。
這樣的事,是不該她做,可她心中卻覺得,非她不可。
吉祥如意無奈,值得圍在她的左右,以防萬一。
大約挖出一個一尺深的小坑後,坑中露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匣子來。
天色已黑,僅憑着當空鉤月的那絲亮光,根本看不清這匣子的顏色和材質,更不要說上面所雕刻的繁複花紋。
顧玉青只好先用帕子墊在那匣子上,將其抱出,好在這匣子也不過也只有書本大小,且不算太沉。
花楸交給如意,扶着吉祥站起身來,拍拍手上和衣裙上沾的灰土,顧玉青吩咐一句,“告訴管事,明日讓他請了匠人將這裡復原。”
如意領命而去,顧玉青則扶了吉祥離開。
回至桐苑,一進屋,顧玉青便讓吉祥又添了幾盞燈,等到如意急急奔回來的時候,顧玉青恰好剛剛在桌前落座,正用帕子將那匣子上的泥土一點點拭去,動作極是輕柔仔細。
如意悄無聲息的與吉祥並排,立在顧玉青身後。
明亮的燈光下,顧玉青認得,這是上好的紫檀木匣子,並且……這樣好的紫檀木,赤南侯府沒有。
也就是說,這匣子,不是赤南侯府的物件。
匣子上的花紋也雕刻的極是繁瑣詭異,不是平日常見的纏藤花枝也不是富貴吉祥,更像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動物,只是那些動物究竟是什麼,顧玉青一個也辨認不出。
顧玉青曾從書本上讀到過,像苗疆、回域、天山這樣的地方,有些異族人會有他們獨特的圖騰,那些圖騰,大多是些上古神獸,是他們所敬仰的神靈。
上古神獸四個字滑過心尖,顧玉青不禁摸了摸系在腰間的“天機”,心頭一動,對吉祥如意說道:“你們且先下去吧。”
這神玉,毒舌也就罷了,偏偏還有個害羞的毛病,人前不能說話!
顧玉青實在對它無語。
待吉祥如意將門合上,顧玉青對着神玉說道:“你睡醒沒有啊?快來看看這個是什麼?”
話音落下,除了一個燭花恰好爆了,發出“噼啪”一聲響動,便是靜悄悄一片。
顧玉青無奈,只好一面研究這匣子,一面等“天機”自行出沒。
自小也算是見過墨家高手所設計的幾種機關,對於這些機關按鈕,顧玉青還算敏銳,很快,便在這匣子的左側發現一處異樣。
抱着試一試的心態,顧玉青伸手去按,沒想到她還真是好運氣,一觸既中,機關被觸動的一瞬,隨着“嘭”的一聲響動,匣子頂端蓋子“呼”的彈開。
顧玉青迅速側頭俯身避到一側。
書中記載,那些地域的族人,最喜在機關暗格中佈置一些毒物暗器,給那些貿貿然觸動機關的人一個教訓。
側頭傾聽,凝神細看,卻沒有看到想象中的一支毒箭射出,更沒有什麼一縷青煙白煙冒出,一切再正常不過。
顧玉青不禁爲自己患得患失的多此一舉搖頭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