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頁一頁翻過手中宣紙,蕭鐸捏着宣紙的手指,骨節森森,泛着清白,面上的篤定漸漸分崩瓦解。
這上面的供詞,一句假話沒有,皆乃實言。
可這其中許多,根本就不可能是苟勝德的招供,他不過自己手下一個暗衛,怎麼可能知道的那麼多,那麼詳細。
其中一些細節,自己也只不過是在心裡想過,莫說是他,縱是陸久政本人,都未必參的透。
眼角冷光浮上,朝顧玉青看過去,“顧大小姐,這是你遞給父皇的?”語氣中,充滿咄咄的質問。
顧玉青心頭一個冷笑,果真……還是與她想象的一模一樣。
“殿下有什麼話,還是對陛下說罷,難道殿下覺得,時值此刻,我願意與你說話!”如霜的聲音響起,顧玉青面上帶着惱恨的清冷,語氣很是不善。
莫說她本就是恨毒了蕭鐸,此時此刻,因着這供詞上所述之事,她對蕭鐸,都該是冷眼冷臉,縱是當着陛下的面,也不爲過。
只不過因着前世今生的恨意,她這份情緒,更爲濃烈罷了。
皇上冷哼一聲,雙眼微眯,迸射着寒光,“怎麼,莫非你覺得這供詞上的話,冤屈了你?”
蕭鐸聽着話音兒,心頭一跳,父皇分明就是已經深信不疑這份供詞了。
來之前就早有準備,此刻蕭鐸雖面上驚駭萬分,心底到底還是沉着冷靜的。
佯做着打了個哆嗦,蕭鐸顫着嗓音說道:“父皇,兒臣不敢叫屈,苟勝德的確是兒臣的人,也的的確確就是兒臣下了命令,把他給陸久政使喚的。”
皇上聞音,登時一哼。
蕭鐸繼續道:“父皇明察,兒臣乃父皇悉心調教長大,兒臣什麼心性,父皇難道還不知道,兒臣是貪了些,因着心頭覬覦陸久政的錢財,想方設法在父皇面前爲他作保,留他一命還許以官職,可天地良心,父皇,兒臣以人格作保,當真不是兒臣唆使了他綁架顧玉青啊!”
聽聞蕭鐸裝模作樣的錚錚之言,顧玉青心頭只覺噁心。
人格……這種高尚存在的東西,你蕭鐸怎麼配有!連人尚且不算,又談何人格。
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的聰明,張口一句“兒臣乃父皇悉心調教長大”就將本朝皇帝的命脈死死捏住。
誰人不知,皇上最最看重的,就是顏面!
蕭鐸滿面誠懇,懊悔愧疚畏懼驚駭之色,在面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兒臣認錯,可兒臣錯就錯在認人不清,心中貪念過剩,但這指使陸久政綁架顧玉青的事,兒臣不認,兒臣冤枉!”
“兒臣與顧玉青素來無怨無恨,更何況,眼下隨着顧臻回朝,兒臣想要拉攏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對兒臣完全無利啊!”
說着,蕭鐸語氣一頓,滿面悲憤轉向顧玉青,“不知是不是有人在顧大小姐面前說了什麼,以至於讓顧大小姐要給本王扣上這樣一頂帽子。”
一切都如顧玉青昨夜預想一般,他認錯,但不全然認下。
相比陸久政的綁架一案,他的那點貪婪又算的了什麼。
皇上就算是因着他的貪婪動怒,也不過是皮毛之怒……眼底兇狠的光澤氤氳而上,顧玉青低眉垂眼,朝跪在地上的蕭鐸看過去,你以爲如此,就真的能一切如你所願?
做夢!
我顧玉青上一世不睜眼,眼盲心盲,被你害的落個那樣的下場,此生若再不能將你徹底摧毀爲齏粉,便枉爲人!
今日一早,顧玉青剛剛起牀,黃嬤嬤便從大方寺急急趕回,帶給她一個可以稱作定心丸的消息。
蕭禕帶着一衆人馬,將大方寺合合圍住。
若是計算不差,這個時候,何文嶽也該被蕭禕提在手裡行到御書房了吧。
心思斂過,顧玉青眸中凝着滔滔恨意,直視蕭鐸:“殿下怎麼說,不是我能左右,只是,人做咋天在看,還是那句話,搬起石頭,更多的是砸了自己的腳,殿下一番詭辯,不論陛下信與不信,殿下良心能安就好。”
蕭鐸嗤的一聲冷笑,“詭辯?若說詭辯,顧大小姐難道不是詭辯?本王做過的事情,本王眼皮不眨的一一招認,可若讓本王背這黑鍋,本王卻是絕不會妥協。本王不知,顧大小姐究竟是何居心,非要如此栽贓陷害本王,將本王陷害了,顧大小姐又能得什麼利。”
顧玉青冷笑。
蕭鐸此言,無非是要挑起陛下心中的那份格外濃重的多疑罷了,她豈會讓他得逞,“殿下的意思,是我受了旁人指使,故意陷害你咯?”
說着,顧玉青面上浮上不屑的笑意,“殿下心生此意,大約殿下心中也已經有了目標了吧?不知在殿下心中,指使我的人,是三皇子蕭禕呢還是四皇子蕭煜呢?”
蕭鐸眼角一抽,“究竟是誰,顧大小姐何必要問本王,你自己心知肚明,究竟是誰指使了你利用此事,陷害本王。本王甚至都認爲,陸久政綁架你的這件事,根本就是你們自演自畫的一齣戲,爲的就是要將本王置之死地罷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們怎麼也沒想到,恰逢山洪暴發,險些喪命!”
顧玉青眼中波光徒然變得鋒利,“殿下的意思,是四皇子指使了我陷害你了?”說着,顧玉青不動聲色朝皇上覷了一眼,“四皇子一向深得陛下歡心,而他本人又是不學無術不求上進,莫非,在殿下心中,是陛下授意四皇子,行此之事?你是在懷疑陛下了?”
皇上鼻翼張弛,鼻間重重一個哼聲發出,帶着不願再忍耐的怒氣。
雖疑心極重,又好顏面,可皇上到底並非昏君,蕭鐸的意圖,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若蕭鐸能有半分不像此刻這般氣定神閒到咄咄逼人的地步,他的話,他尚且會信上幾分。
可眼下,蕭鐸這樣子,分明就是做足了充分的準備而來的。
自己做下的事,還想在攀扯旁人……無論是攀扯蕭煜還是攀扯蕭禕,其心可誅,實在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