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浮動,思潮滾滾。
喜娘已經攙扶了白月棠至顧玉青面前。
隨着喜娘抑揚頓挫的唱名,白月棠心頭好奇,屢屢聽董策提及這個被當今最爲受寵的四皇子殿下放在心尖的女子,卻是從未見過。
顧玉青與四殿下那些轟轟烈烈的傳聞,她聽着都覺熱血沸騰,及笄禮上袖藏匕首直刺不軌異國皇子揭穿其醜惡面目,翠屏山上被陸久政綁架卻意外遭遇洪水與四皇子並肩奮力脫身。
旁的不說,單單是這兩樁,都讓白月棠想要看看,這個在她腦中一直是英姿獵獵形象的赤南侯府顧玉青,究竟是何模樣。
她對顧玉青,可謂滿心滿肺的崇拜。
大紅蓋頭下,白月棠一雙羽睫如震顫的蝶翼。
喜娘唱腔落下,耳邊就傳來一道甜糯的女聲,“恭喜你。”
簡簡單單三個字,白月棠卻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其中所包含的赤誠祝福,這是發自內心深處,最爲肺腑的恭賀之言。
白月棠幻想過無數次顧玉青說話的樣子,在她心中,這個將門虎女,自幼失母,爲了維持自己的威嚴以震懾下人,說起話來,該是帶着凜凜氣勢。
怎麼也沒想到,她的嗓音,竟是這般軟糯,倒有幾分南方女子的溫婉。
能說出這樣的話,人也應該是個溫婉盈動的嬌俏佳人吧……白月棠心頭思緒紛紛,勾勒着顧玉青的模樣。
盈盈而立,如流風迴雪,面對危機,卻是奮勇直上,毫不退讓。
這樣的女子,她越發想要一睹風采。
顧玉青將早就備下的賀禮,輕輕擱置托盤上,是一副今年金樓最新款的鎏金頭面。
不偏不倚,顧玉青所放位置,與白氏那件多年舊款的空心頭面,恰恰並肩。
白氏只覺眼皮一跳,心口生出一口惡血,噴涌而上。
今兒她端的意圖,本是以她爲首,一個兩個的打白月棠的臉,讓她在這見面禮上,着實難看一把,好讓她認親自己幾斤幾兩,別以爲過了門就當真成了與策哥兒並肩而立的嫡妻。
她不配!
作爲主家,她拿出那樣寒酸的見面禮,本想着,客隨主便,這些賓客,總是出手不好越過她這主人的,可怎麼也沒想到,頭一個平西王府世子妃,二一個赤南侯府顧玉青,接連出手,竟是這般闊綽。
不打白月棠的臉不說,這分明是在給她做面子做氣場。
白氏氣的擱在膝頭的手手指冰涼沁骨,顫抖不已。
然而,就在顧玉青那副頭面落下之後,略略一個停頓,她又將自己頭上戴着的一隻挑心流蘇金釵拿下,擱到盤中,“這支釵上描着金蘭,送給你再合適不過。”
金蘭?這話音兒,是要與她義結金蘭嗎?
想到四皇子與董策素日秤不離砣身不離影的情分,再聽這句,衆人登時心頭一跳。
是了……她們只顧着想白氏如何作踐白月棠,怎麼就忘了,白月棠能以一個庶女身份登門永寧侯府,做永寧侯府世子的嫡妻,憑的可是董策對她的一片真情。
董策待她真心,那作爲四皇子準王妃的顧玉青,對她自然是另眼相看。
只怕白氏越要存了不安的心,顧玉青越要給她做面子。
有了平西王府世子妃和顧玉青在前,衆人本就有些活絡的心,就更蠢蠢欲動。
原是爲了看熱鬧要打白月棠的臉。
現在迎風改舵,將目標換作白氏,豈不更有趣,還能討了平西王府世子妃的心。
不過散些財罷了!
自顧玉青之後,便是人人效仿她二人,將自己一件貼身戴着的首飾贈與白月棠,隨着托盤之中禮物如山堆砌起來,越發顯得白氏那空心舊物寒酸,好似她白氏有多窮苦一般。
端坐於上位的白氏,竟有些頭暈耳鳴,搖搖欲墜。
賤人!賤人!賤人……一口一個賤人,直呼新進門的兒媳,心頭念得咬牙切齒。
婉晴總算是從自己的神思中緩過神,眼見白氏面色嗆黑,嚇了一跳,再瞧那被丫鬟託於手中的托盤,其上晶瑩閃爍,珠翠疊疊,頓時心頭瞭然。
嘴角含笑,低低在白氏耳邊輕言,“姨母莫要氣惱,隨她們做面子,還不是做的永寧侯府的面子,一過了今兒,這些東西要歸誰所有,還不都是您一句話的事。”
婉晴的聲音,如同一道蠱,直至白氏心口最深處。
是啊,她怎麼就被這小賤人給氣糊塗了。
她們送的東西貴重纔好呢,反正一過了雙朝回門,這些東西,連帶白月棠的嫁妝,她都是接過手的。
如是想着,面上就漸漸緩過血色來,整個人如同起死回生了一般。
婉晴眼見說的話起到作用,心頭暗笑。
只要這些東西落到白氏手中,她就有辦法從中分的一二,那對平西王府世子妃送上的玉鐲,她勢在必得。
那樣神仙般的東西,只有她,才配得起!
隨着一圈禮數走完,白月棠與白氏再次行禮,被喜娘攙扶了,正欲折身離去,平西王府世子妃忽的開口。
“等等……”
白月棠步子一頓,頂着蓋頭回身,順着聲音方向,轉過身去。
衆人目光,當即齊齊看向永寧侯府世子妃。
“今兒得了這麼些好東西,你又是新進門的媳婦,你婆婆素日身子骨就不大好,怕是也沒有功夫太過細緻的教導你如何打理嫁妝,不如這樣,雙朝回門過後,你將這些東西親自造冊,送到我那裡去,我來教你。”
此言一出,登時滿堂賓客心頭一顫。
白氏剛剛換過一點血色的面上,倏地又灰白起來。
平西王府世子妃若是要教她如何打理嫁妝,那她還如何侵吞這些東西……眼前一黑,只覺嘴裡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充斥而來。
耳邊卻是忽遠忽近,聽到平西王府世子妃向她說道:“您該不會介意我替您分憂吧?怎麼說,細論起來,我們也算是親戚,切莫介懷。”
也算是親戚……她這算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坑嗎?
心頭一萬個不願意,可偏偏婚事之前,爲了作踐白月棠,她的的確確是對外宣稱身子不適,需要調養,故而婚事辦的有些力不從心。
爲這簡陋的婚事,尋了體面的藉口。
可這藉口,如今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