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皇后沒一會就到了,被砸了個稀巴爛的煉丹房也已經收拾得整潔乾淨了,剛纔的一幕似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亁豐帝也沒了剛纔的憤慨,換了道袍手執佛塵闔着眼睛坐在嫋嫋的香菸之中,如是入了定一般。
章皇后見之爲常,走了過去,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亁豐帝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皇后平身。”說着帶了章皇后去了偏殿。
宮女上了茶,就都退到了殿外。
章皇后也沒喝茶,輕聲問道,“陛下,是不是有什麼緊要的事吩咐臣妾?”
亁豐帝沉迷煉丹已經有好些年了,有什麼事自是讓人傳旨就是了,今日竟還傳了她過來。
是燕丞相剛尋了女兒的事吧。
她剛得了消息,還沒有聽人稟告,皇上就傳她過來。
所以,今日朝堂上具體是什麼樣的情況,她也是不太清楚。
不過,那大周來的容華姑娘想來和那雲似雪那麼像,如今燕丞相那麼說,看來,她就是雲似雪的女兒了。
宮宴那日,她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茬呢?
“哼,那燕綽好大的膽子!”章皇后一提,亁豐帝前剛剛纔壓下的怒火就又拱了出來,陰沉沉地喝道,“仗着朕寵信他,他還真就把朝堂當是他燕家的後花園了不成?尋到了女兒這樣的家事還拿到朝堂上來公佈。”
“皇上息怒。”章皇后勸道,“女兒流落在外這麼多年,想來燕丞相也是太高興了,所以纔會想把這個消息與陛下,還有滿朝的同僚一起分享這個好消息。”
燕綽爲何這麼做?
當然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女兒了。
如此大張旗鼓的昭告天下,不就是警告世人不要把主意打到他燕綽女兒的身上去的意思嗎!
她是準昭王妃,和昭王都是大周來的。
身份貴重。
但同時也危險。
在麗京,不定就有人會打他們的主意。
而且,最想打容華姑娘主意就是眼前的人。
燕綽此舉,不過是讓大家,尤其是眼前的皇上在打他女兒的主意之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哼。”亁豐帝忿忿冷哼了一聲。章皇后想到的,他怎麼可能會想不到?
他就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弄進宮來,至於那周珩?這裡又不是大周,他一個大周的王爺在東陵國土上,定是束手束腳的,所以周珩他能如何?
所以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把他的準王妃強留下了,到時候送十個八個出身的美人給他帶回大周就是了,若不是自己的幾個公主都出嫁了,他還想着把公主嫁給他,以示補償。
若他覺得不好,那就封了他帶回去的貴女爲公主就是了。
總之,亁豐帝心裡都有了打算了。
只是,不想她卻是燕綽的親生女兒。
扯上了燕綽,縱自己是一國之君,事情也比較棘手了。那樣如出一撤的容貌,就因爲是燕綽的女兒而放手,如何甘心?
“臣妾剛纔也聽說了燕丞相長女的事,丞相大人許是真的高興壞了。”章皇后笑說道。
“也是。”亁豐帝想起召章皇后來的目的,就笑了起來,威嚴的臉上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帶了幾分陰森,“燕綽這些年兢兢業業也是辛苦了,如今尋回了女兒,確實是大喜事,這燕大姑娘在大周的時候也過得頗爲艱辛,皇后以後多多看寵寵她。”
看來人家的底細都摸清楚了!章皇后應道,“是個可憐的,陛下放心,臣妾會疼她的。”
怎麼疼愛她,寵愛她?
不過是賞賜,或是傳召她進宮來說說話。
想來皇上就是想要自己傳她進宮來說話吧,如此,陛下也能‘無意’碰上。
說到底,燕丞相都已經如此,皇上還是沒有放棄。
可她也不好說什麼,而且也沒有打算說什麼。
勸說皇上放棄?那皇上不定是把怒火發到她的身上來。
討好了皇上,勢必會讓丞相不舒服。
可不依皇上的話去做,皇上又會遷怒自己。
說到底,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那丫頭是個可憐的,燕綽忙於公務,丞相府她也不熟悉,那寧氏到底是後母,所以皇后以後經常留她在宮裡小住些幾日。”亁豐帝說着目光裡就帶了一簇異樣的火光。
聞言,又見亁豐帝這表情,章皇后頓時氣得手指都顫抖,一口血差點就噴了出來。
把她當什麼?
青樓的老鴇嗎?
她是東陵的皇后,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他喜歡,就自己直接下旨接了她進宮就是了!一國之君看中了臣子的女兒,那還不好說?直接一道聖旨下去,接了人進宮就是了。
只是,她是燕綽的女兒。
皇上才如此拐彎抹角地想得到人,說的是冠冕堂皇,還一副憐憫那丫頭似的。
說到底,是他一國之君沒能力,便是想納個妃子還得看臣子的臉色!
章皇后端着茶喝了兩口,這纔是把心裡的怒火壓了下去,點頭應道,“陛下您不這麼說,臣妾也會如此的,那丫頭臣妾第一眼瞧着就很喜歡,如今她又燕丞相的愛女,那臣妾自會對她的。”
“嗯,那你跪安吧。”見章皇后應了,亁豐帝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話了,滿意地點了點頭。
“臣妾告退。”章皇后優雅起身,行禮告退。
回了自己宮殿,章皇后憤怒摔了一套粉瓷。
“娘娘,小心傷着了鳳體。”貼身嬤嬤王嬤嬤擔心說道,一邊說一邊指揮着宮女迅速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
等收拾好了,王嬤嬤給了一個眼色,一干宮女和內侍退了個乾淨。
“娘娘,心裡有氣發出來就好了?”王嬤嬤勸道。這宮裡的女子看着花團錦簇,可其中的心酸誰知道?
尤其是皇后娘娘。
“陛下要本宮經常傳召燕家大小姐進宮來陪本宮。”章皇后道,“還說寧氏是繼母,讓本宮以後多多留她在宮裡小住。”
王嬤嬤想了會,然後氣得臉都紅了,“陛下這還是把娘娘置於何地?”
章皇后苦笑。
“娘娘,這一次不能順了皇上的意思。”王嬤嬤眉頭擰得死緊,說道。
“陛下他鬼迷了心竅。”章皇后冷着臉說道,“今時今日的燕綽,已不是昔日的燕綽”
燕綽他今日如此張揚就是爲了敲打衆人。
顯然他很是寶貝那丫頭。
皇上要是一意孤行,燕綽又豈會讓自己的女兒被人欺負?
“那娘娘您準備怎麼做?”皇后娘娘不順着皇上的意思,王嬤嬤也很擔心。
“紅顏禍水。”章皇后冷冷地吐出了四個字。
王嬤嬤極是認同地點點頭,可不不就是紅顏禍水!“娘娘,您是不是挑個皇子記過來?”
“看看在說。”章皇后很是不耐地搖頭。
自己的兒子生下來沒兩個月就殞了,她如今膝下就只有出嫁的二公主。
爲了女兒能遠離宮廷爭鬥,所以當日挑駙馬的時候,她特意爲女兒挑了遠離京城的名門世家。
皇上沉迷女色,這些年又醉心煉丹,加上有了年紀,龍體是大不如從前。
記不記在自己的膝下,三個皇子誰成了太子都叫她一聲母后,將來繼承了大業,太后。
而且都不是她自己親生的,她也犯不着爲了旁人殫精竭慮。
王嬤嬤點頭,“也不急,將來不管陛下立誰爲儲,娘娘您的地位都不會有什麼改變。”
章皇后嘆氣,“哎,要是老二他活着該多好。”
要是自己的兒子在。
皇上這個樣子,她勢必會直接把兒子送上龍椅!
王嬤嬤默然。
好一會,章皇后才問道,“本宮去之前,皇上可有什麼舉動?”
“皇上大怒,把煉丹房給砸了。”王嬤嬤輕聲回道,“還有陛下讓汪公公送了賞賜去丞相府,都是賞賜給新的燕家大小姐的。”
就這麼迫不及待地送東西去了!章皇后一笑,道,“既皇上送了,那本宮也得意思意思,祝賀他們目父女團圓。”
帝后都送了,宮裡的人最是懂得看風向,所以也都派人送了賞賜去丞相府。
……
燕綽還沒回來,所以宮裡來的人都是寧氏接待的。
賞賜都放在前院待客的正廳裡,整個大廳擺得滿滿當當,滿室生輝。
燕綽是帶了容華,周珩喬羽辰一行人快黃昏了才抵達丞相府,馬車直接從從正門而進而後往垂花門駛去。
寧氏和燕霏率着僕人浩浩蕩蕩早已等在垂花門口。
傅久藺也帶了小廝等在一旁。
見了禮,寧氏便微笑着對燕綽說道,“相爺,陛下和皇后娘娘,還有各宮裡的娘娘都賞了東西給容兒,人都回宮了,東西都擺在得正廳裡。”
“嗯。”燕綽面不改色,直接吩咐管家道,“把東西造冊了,然後送去庫房。”
半點都沒有想去看那些賞賜的意思。
寧氏見燕綽如此蹙了下眉頭,看了一眼容華周珩喬羽辰三個,見三人都是一臉淡然,頓覺失望,她還以爲有好戲看呢!這女兒剛認,皇上就急吼吼地賞賜了一堆的東西來,皇上可是喜歡收集長得像雪表姐的美人,如今這丫頭,可活脫脫就是當年的雪表姐。
皇上此意——昭然若揭。
燕綽會高興?
寧氏是抱着看戲的心,但也不敢去戳燕綽的心窩子。
戳了燕綽的心窩,她是爽快了,可爽快之後,燕綽定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
“妹妹還以爲姐姐要明日才能收拾好呢。”燕霏笑眯眯親熱地伸手去挽容華的手臂。
“你姐姐坐馬車,肯定顛得累了,你別吵她。”寧氏伸手拉住了燕霏,“想和姐姐說話,親熱,以後有的是時間。”
“嗯。”燕霏點頭,然後看下容華關心道,“姐姐,累不累?”
“還好。”容華淡笑。
“久兒,你帶王爺和四公子去安置。”燕綽吩咐了一句傅久藺,然後扭頭看向周珩道,“王爺見諒,我得去帶泱泱去看住的院子,看有什麼缺的沒。”
“相爺言重。”周珩側首低頭看了眼容華,與燕綽說道,“我和辰兒也一起去看看吧。”
冷漠的臉色
面色淡漠的周珩在看向容華的那一眼的時候,眉眼溫柔了下來,金色的夕陽落在他菱角分明的側臉上,襯得他眉眼更加的柔和。
精緻無暇的容貌,雍容華貴的氣質,渾然天成的氣勢……燕霏看着他的側臉,心砰然一動,忙收回了目光。
他自己要送女兒過去,寧氏就賢惠地笑着說道,“相爺送容兒過去,那妾身就去看看廚房那邊晚飯準備好了沒。”
燕綽點頭。
“霏兒去幫我忙。”寧氏順便把燕霏也拉走了。
……
燕綽大致介紹了一番和煦院,然後慈愛對容華道,“有什麼不滿意的,只管跟爹爹說,爹爹立即讓人給換了,有什麼喜歡的想要的也只管跟爹爹說。”只要女兒喜歡,便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想辦法摘下來!
屋裡佈置得雅緻,但各擺設都是精品,可以看出他的用心,容華甜笑着對燕綽道,“我很喜歡,有想要的以後再和爹爹您說。”
“好。”燕綽頷首,又是指着整齊站在院子裡的下人道,“她們都是信得過的,以前是在外院我身邊伺候的。”
在外院伺候的,那便他的人了!和寧氏無關。這麼安排,是擔心寧氏會地她暗地裡下絆子吧!容華心裡暖暖的,點頭,“我知道了。”
又是擡眸看向周珩。
周珩朝她頷首,眼底帶着欣慰和高興。
燕綽面面俱到,是個很好的父親。
女兒很滿意,燕綽非常高興,見女兒沒有什麼要求,便和傅久藺帶了周珩和喬羽辰他們兩個住的院子。
安頓好了,寧氏就打發了人說晚飯準備好了。
寧氏賢惠,燕霏端莊,母女兩人都很熱情,一頓飯倒也吃出了幾分溫馨來。
倒是傅久藺看向容華的目光就帶了幾分歉意,不過在飯桌上,他也沒有說什麼。
吃了飯。
府裡的下人已經得了令都已經召集了起來。
燕綽便宣告了容華燕家大小姐的身份,而且是嫡出。
衆人在心裡唏噓了一番,恭恭敬敬地朝容華行了禮。
散了後,燕霏陪着寧氏回了正院,摟着她的手臂坐在軟榻上,輕聲問道,“母親,聽說昭王爺是身患重病的,難道父親捨得姐姐嫁給他嗎?”
寧氏揉着頭,側首看向燕霏,“看你父親這樣子……”
見得含羞帶怯,眉眼帶春的燕霏,寧氏皺着眉頭頓住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