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滅滅的燈火,我站在裡頭,望不見盡頭。我卻不知道,我對你倒似是一種依賴,不過我忘了依賴終究會成性。一旦成性,就是一輩子了……
——江浸月
一大早青荷高興地奔到江浸月的房裡,看到江浸月在梳妝檯前拿着梳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出神,臉上的倦意明顯。
“恭喜小姐,賀喜小姐。”青荷一進門難得大聲地朝江浸月道喜。這話聽得江浸月一臉迷糊,擡着頭無奈地看着青荷一臉的高興。
青荷連忙解釋道,“小姐,今晨萬福來報信,說是青月夫人有喜了。”
江浸月這才聽清楚,臉上現了笑,興奮地站起來,拉着青荷問道,“此話當真?是什麼時候的事?”
青荷還是笑着,連連地點頭,“千真萬確,小姐。適才萬福還在前廳候着呢,夫人聽了也很高興,讓萬福先回去,說是呆會要和你一起過去看看。”
只顧着高興,江浸月轉身就要往外去,聽青荷這樣一說,反而停了下來,“你說娘也要去嗎?那爹呢?”
拿過狐裘給江浸月披上,青荷笑意更盛,“是,小姐。老爺和姑爺去府衙了,府裡只剩老夫人和辰兒小姐,說是也要一起過去賀喜。”
“那姐姐呢?她不在府內嗎?”江浸月配合着青荷的動作,出聲詢問顏如玉的去向。
許是因爲高興,青荷也極爲爽快地答道,“卻不知道二夫人去了哪裡,我並未見着她。”
江浸月點點頭,迫不及待地和青荷過去和任夫人匯合然後一起過去。
任夫人遠遠地看到江浸月過來,芝蘭姑姑見了上前去扶過任夫人站起來。
倒是任辰先笑着開了口,嘻嘻地道,“嫂嫂,你可來了。青月嫂嫂有喜了,我們快去看看青月嫂嫂吧。”
心情本來就極好,江浸月見了任辰笑容更是滿滿的。牽過任辰上前來握過的手,先跟任夫人道,“娘,讓您久等了。”
任夫人擺擺手,江浸月才又轉身去和任辰道,“辰兒的消息比我還靈通。”
任辰歡樂地跳着,拉過任夫人的手,“是辰兒來給娘請安的時候聽到萬福說的,於是我也提出要和你們一起過去。娘便答應了,莫不是嫂嫂你不讓辰兒去吧?”
江浸月對任辰笑了笑,神色寵溺,“嫂嫂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同意辰兒同去。”
任夫人看着任辰笑的開心,溫了聲,“月兒,你就慣着辰兒。小孩子家,本不該和我們去湊熱鬧。我原本是打算讓玉兒與我們同去,可一大早她便出門去了。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們也不等她了,這就出發吧。”
青荷聽了反而心裡有了些疙瘩,自己在一旁犯嘀咕道,“怕是她就不想去吧。”
芝蘭姑姑卻不贊同任夫人的話,“小姐,你要這樣說的話,別說是少夫人不依,恐怕連辰兒也不依呢。這要是說到寵辰兒,小姐若是認了第二,哪裡還有人敢認第一?”
任夫人見芝蘭姑姑和自己一樣年紀了,還是呆在自己身邊不肯嫁人,兩人的感情倒是比親姐妹還要好些,“芝蘭你的嘴巴何時變得這般貧了?難道是我許久沒有數落你,讓你忘了自己可是有一堆的把柄在我的手裡?”
難得見芝蘭姑姑做討饒狀,江浸月看着和青荷相視一笑,“是,娘。我們這就去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出門,上了一輛大馬車往江府出發。
再說江府昨日知道了青月有喜的事情,裡裡外外皆透着喜悅之氣。
安伯聽了這消息樂得眼角的皺紋笑得深了些,精神極好地吩咐下人要注意的事項,並派了萬福去和江浸月報喜。
才一會,江浸月和任夫人就到了江府。
江明朗見了江浸月臉上帶着笑看着自己,也不覺得不好意思,眼神反而更顯穩重了些。“姐姐,言姨母你們來了。”
視線移到任辰身上,江明朗彎了彎好看的眉眼,“呀,還有辰兒也來了。”
任辰高興地出聲對江明朗道,“是啊,明朗哥哥,我當然要來看看我未來的大侄女了。”
在一邊的江心月跟着笑了笑,朝任辰道,“辰兒,你怎的就知道是女孩?是男孩豈不是更好嗎?”
任夫人隨着笑了笑,“不管男孩女孩,青妹妹皆會歡喜。無論如何,都是我們的孫兒。快讓我看看,青月丫頭現下在哪裡?”
江明朗忙上前去引了任夫人往內庭去,青蓮站在一邊一直魂不守舍。
青荷帶了笑意上前去拍了拍青蓮,把青蓮嚇得大叫了一聲,“青蓮,你這是怎麼了?三小姐人都走遠了,你怎麼還在這?夫人那裡可有穩妥的人照看着嗎?”
穩了穩心神,青蓮兀自用指甲掐了自己的手心,勉強答道,“青荷,是你啊。哦,安管家在夫人房內,所以夫人那裡一切都好。”
青荷提腳跟上去,“那我們也快些跟上去吧,回頭小姐找不到我們就不好了。”
在這樣冷的天,青蓮的額角卻微微地冒了汗,語無倫次地答道,“你先過去吧,小姐讓我去廚房看看補湯熬好了沒。”
青荷也不再等候,只好先行去了青月的房內。
慌里慌張地跑到自己的房間,青蓮急忙翻出那一個碧色的小瓷瓶,心虛地收到木盒裡。可她轉念又覺得不妥,又拿出來打算摔碎,卻終究只是握在手裡。
左右緊張地看了看,青荷最終眼神渙散地癱坐在地上,靠着門,嘴裡低喃重複,“事情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原來王子佩給青蓮的碧色小瓷瓶裡的那些生查子,青蓮掙扎了一番,第二日狠狠心便全部倒在了江心月給朱慈煥熬製的湯水裡。
才一倒完,江心月就拉了青月進來,“嫂嫂,你快給我看看這道湯這樣的味道,慈煥哥哥會不會喜歡。”
青蓮嚇得呆在原地不敢動,江心月進來看到青蓮在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一味地拉着青月要去看那盅湯。
青月溫暖地笑答,“我們心月一門心思只有五殿下,知道五殿下今日要趕回京城去,就起了個大早做了許多好吃的要給五殿下送行。依我看啊,不管這味道如何,五殿下都是歡喜的。”
青月邊說已經拿了個湯勺,在盅裡攪了攪,細心地低頭看了看,又聞了聞。
朝江心月笑了笑,青月用一個瓷碗小心地舀了少許,放在繪有碧色蓮葉的小碗裡。
看着青月的樣子該是要試喝是不是味道剛剛好,青月卻自顧自地舀了口往嘴裡放。青蓮在一邊嚇得喊了一聲,“不要!”
這倒是把江心月嚇了一跳,不禁伸手輕打了青蓮,“青蓮你咋咋呼呼地是要做什麼?嫂嫂不過是替我嘗一嘗這湯是不是剛剛好。你就喊了句‘不要’。難道我這湯裡還有毒不成?”
聽江心月這樣一說,倒是把青蓮嚇得連忙擺手矢口否認。
青蓮看青月是真的把湯喝了下去,嚇得軟綿綿地,忙不迭地奔過去奪過青月的碗。可碗裡哪裡還有湯,明顯都被青月給喝了。“夫人,你把這些湯都喝了?”
只當是青蓮怕自己燙到了舌頭,青月對青蓮笑道,“心月的廚藝又長進了呢!這盅湯熬得很好喝,想必五殿下該是很喜歡的,快些盛了拿去讓五殿下喝一些就啓程回京吧。耽誤了時辰可不好。”
聽青月這樣誇自己,江心月心裡高興,應了聲,就端過那湯要出了廚房去。
青蓮嚇得看了看青月,又看了看江心月的背影,顧不得許多地衝出去,“小姐,等等。”
江心月聞聲站住,青蓮一臉蒼白地看着江心月端盤裡的湯,緊張地嚥了咽口水,“小姐,你不是在廚房還做了別的菜嗎?這湯還是讓我送過去給五殿下吧。”
聽了青蓮的話江心月才反應過來,趕忙把端盤遞給青蓮,“對啊,廚房還做着別的東西。青蓮你就先把這湯端過去,我和嫂嫂隨後就到。”
青蓮連聲應是,在江心月走遠之後,鬼鬼祟祟地端了湯躲到一角,把湯端出來全部倒掉。
哆嗦地看着地上那攤有濃濃香味的湯,青蓮頓時手上也沒有了力氣,端盤啪地掉到了地上。響聲把青蓮拉了回來,便聽到江心月的喊聲。
青蓮奔過去看,發現是青月倒在了地上,江心月正擔心地呼喚下人。
驚得青蓮不敢動,眼淚洶涌地一直往下落,嘴裡一個勁地說着,“怎麼這樣快?”
看到在門口哭的青蓮,江心月這纔不再大聲呼喊,招了手,“青蓮,你快過來,嫂嫂暈倒了。”
一聽青月只是暈倒,並不是毒發身亡,青蓮慌忙跑進去,和江心月一起扶起青月。
江明朗過來廚房,本是想看看怎麼青月和江心月呆的這樣久。看到青月倒在地上,着急地過去彎身抱起青月,嘴裡問着,“這是怎麼了?”
瞧着江明朗一臉的擔憂,江心月也只好道,“哥哥,不知怎的,我適才不過是端了湯要去給慈煥哥哥,嫂嫂就在廚房幫我看還在做的菜。可我一回到廚房,便看到嫂嫂暈倒了。”
青蓮跟在身後連連地抹汗,看到江明朗眼裡的心疼,更是後悔,“公子,我這就去請大夫。”
慌張地要去請大夫,青蓮卻被江心月喚道,“青蓮你嚇傻了?林大夫不是來府上給安伯號脈嗎?你直接去安伯房裡請過來就是了。”
江明朗卻緊緊地抿着脣只顧着快些把青月抱回房裡,江心月看了也不免緊張,“青蓮,你先不要讓安伯知道嫂嫂暈倒的事。我先去跟慈煥哥哥說,哥哥你直接把嫂嫂抱回房裡。嫂嫂近來就沒有胃口,一吃些東西就想吐。我本打算讓嫂嫂看大夫,嫂嫂卻說許是吃錯了什麼東西。”
聽江心月這樣說,江明朗心裡有了愧疚。他每日早早地就去了粉晴軒,留了青月一人在家裡打點。大事小事都要青月經手處理,臨近傍晚她便在府門前踮着腳尖盼望他回來。
青月就這樣一直等一直等,每每等到江明朗回來了,便露出開心的笑,彷彿盼了許久。
每當他遠遠地看見青月的笑,那樣恭順甜婉的笑,在大紅燈籠下面,發出了熠熠的光。
如今青月暈倒了,江明朗才意識到,他早就已經習慣看到青月對着自己一直恬靜地低眉溫笑的臉。
林大夫今晨又再來給青月把脈,任夫人和江浸月一進來,青月喊了一聲“言姨母,姐姐”作勢要坐起來,江明朗卻心疼地過去扶住。
任夫人笑了笑,“青月不要拘禮,如今你有了身孕最是金貴。想吃什麼,想要什麼只管說就是了,明朗定會都替你辦到。”
說着任夫人看向安伯,“安管家,恭喜了。”
安伯樂得連連點頭,“同喜,同喜。”
聽了任夫人說的話,江明朗彎了彎好看的眉眼,看着含羞的青月,“言姨母說的是,青月你想要什麼只管說,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都會設法替你摘來。”
江浸月看着江明朗和青月如此恩愛,會心地笑了笑。
任辰歡着過去,跪在青月的牀前,伸出小手想要摸一摸青月的肚子,可又不敢。只是好奇地一直看青月並未見顯的肚子,“青月嫂嫂,小寶寶在你肚子裡乖不乖?”
青月聽了任辰的問題越發地不好意思起來,眼神柔和地笑了笑,“辰兒可以摸一摸,看看他是不是乖乖的。”
任辰聽了激動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青月的肚子。才一碰上,便興奮地道,“啊,寶寶踢我了。”
安伯聽到了呵呵地笑了笑,江浸月走過去叫了一聲,“安伯。”
對江浸月笑着點點頭,安伯好似一般的慈祥老人,並沒有往日裡嚴肅的神色了。
一邊的林大夫有些無奈地笑道,“辰兒小姐,江夫人才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而已。照常理來看,你該是感應不到什麼纔是。”房內的人聽了林大夫的話,都好笑地看了看任辰。
任辰也不理會林大夫的話,只是一味地堅持是小寶寶踢了她一下,望着青月巴巴道,“是真的,寶寶真的踢了我一下。青月嫂嫂,你快跟他們說說這是真的啊。”
林大夫搖搖頭不再糾正,望着房內滿臉笑容的人,移眼看到江浸月,忽的嘆了口氣。
瞧見林大夫看着自己,江浸月知道定是有什麼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林大夫到外間說話。
青荷看了看房內,還是跟了上去。
林大夫本打算在大家面前說一說青月的情況,如今看了江浸月的陣勢,怕是不想讓其他人操心了。“大小姐,江夫人的身子並不似一般有孕之人。”
青荷聽見林大夫還是如江浸月待字閨中的時候一般稱呼江浸月爲大小姐,抿嘴笑了笑。
江浸月眼裡還是帶了笑,聽了林大夫的話只當是青月身子弱,詢問道,“不知林大夫此話怎講?”
尋思了一瞬,林大夫還是搖了搖頭道,“大小姐,江夫人脈象與常人相差甚遠,虛虛浮浮,根本就探不到具體的脈象。體內的胎氣好似在跟另外一股不知名的氣體相撞糾纏,讓老夫摸不着江夫人究竟是身子虛弱,有了身孕才如此,還是其他的一些什麼原因。”
聽林大夫說的這些話,江浸月有了些疑惑,“林大夫是說,青月體內的胎氣好似在跟另外一股不知名的氣體相撞糾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緩了緩語氣,最後林大夫也只好擺手道,“大小姐也不必太過擔憂,想必是江夫人首次有孕不太適應。老夫這就給江夫人開一些暖身安胎的藥,每日一副這樣喝着,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青荷在一邊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見江浸月皺了皺眉,“林大夫,煩您多費些心好生地替青月安胎。這是我們江府第一個小生命,出不得任何差錯。以後還得勞您日日過來給安伯請脈時,多費心給青月把一把脈。瞧瞧是不是真的只是因爲青月身子虛弱,您只管開了最好的安胎藥來就是了。”
才說完青月的事情,江浸月又望向青月房內的方向,小聲詢問道,“林大夫,那安伯的病情可有好轉?今日我瞧着安伯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聽江浸月這樣一問,林大夫又是無奈地嘆氣應道,“大小姐請恕老夫直言。想來是我無能,安管家的病怕是好不了了。今日這樣好的精神,一來是因爲將近除夕,二來多半也是因爲聽到江夫人有喜的消息才這樣高興。安管家是多年前落下的病根,這個冬日又異常地寒冷,怕只怕安管家熬不到春天了。所以,安管家要是有些什麼未完成的夙願,或是有所求,你們就儘量滿足他吧。”
這樣的消息,青荷聽了也大爲震驚,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脫口道,“林大夫,這話可不能亂說。”
本做了最壞的打算,江浸月卻不知道竟然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壞。
江浸月抑制不住地身子晃了晃,勉強地抓住桌角讓自己站穩,艱澀地開口道,“我知道了,林大夫。多謝您這麼些日子以來不辭辛勞爲安伯醫治,希望林大夫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