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戰鬥一直持續到日頭西斜。
在連綿不絕如潮水般的攻擊下,岑權拼盡了全力防守,危急時刻敵方甚至攻上了城牆佔據了好幾塊落腳點。
若非他率親衛拼死搏殺下,恐怕此刻城池已經陷落了下,守住了城池他卻沒有高興下,因爲守城的代價是恐怖的下,他靜心豢養的親衛已然死傷殆盡,就連他自己身上都負了好幾處傷。
“都爺,再這樣下去,怕是不好守了。”之前那位憨厚的將領此時模樣悽慘,一隻手被聳拉着,顯然是斷了,身上的鎧甲上盡是血污,也不知多少敵人多少是自己的。
岑權如何不懂,只是……他擡頭望了一下西斜的太陽。
此生至今,他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般期望太陽早點落山。
“頂住,等天黑就好了!”說實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都沒有底氣,因爲剛剛打退的敵人,又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顯然,敵軍的首領也知道快天黑了,因此並不打算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都爺,要是我死了,你可得跟小蘭說聲,叫她再找個好人家嫁了。”
岑權無言以對,也許他選擇錯了,但此時已沒有退路了,唯有——“殺!”
就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西門戰場之時,之前那名向岑權稟報的土民青年,匆忙跑到了另一處城門,尋到了守衛在此的將領。
只見他喘着粗氣大喊:“老爺有令,西門危急速派人支援。”
“可有印信?”將領知道西城門戰事激烈,也知曉此人是岑權的家奴,可他的職責是守衛東城。況且先前已經連調兩回東城的兵力了,再調兵走敵人一旦偷襲東城怎麼辦。
“老爺都親自上陣殺敵了,還哪來的功夫發印信,快隨我領兵支援老爺,快呀!”在不斷的催促下,將領猶豫了一下,還是分出一部分兵力隨對方前往西城門。
西城牆上的戰事正酣,就當岑權勉力抵抗時,一支生力軍突然加入戰場,已方士氣頓時大漲。
唯有岑權感到大事不妙,城中各處兵力都極爲緊張,自己方纔明明沒有調兵來。
“是誰派你們來的?”岑權連忙讓人抓住一名小頭領追問。
“不是您讓岑三令我等來支援您的嗎?”聽聞此言,岑權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好在幾名親衛及時扶住了他。
“岑三呢?”岑權似是心神中那股氣一股腦全泄了,發出的聲音十分微弱,完全沒有剛纔的中氣十足模樣。
“唉?他剛纔還在我前頭……”
“完了!”岑權聞言無力的閉上了雙眼。
東城門,就在支援西城門的士卒剛走不久,城中燃起大火,緊接着黑壓壓的敵軍從山林中現出身影,涌向東城門……
是夜,田州城州衙,說是州衙算是貶低了這座建築的奢華。
作爲岑氏三百餘年的住所,歷代加建之下,早已成了一座小型宮殿,雕樑畫棟、樓臺水榭應有盡有。
只是,今夜佔據在此的卻不是修建他的岑氏族人。
沐天澤打量着綁縛手腳押到此的岑權,對方比他想象中要年輕些,也對年輕人才有敢拼敢打的勁,不像之前的趙氏、莫氏,都是老者當政,一個個一點衝勁都沒有,生怕丟了老命。
“宙斯神在上,此人便是岑權。”跪在地上畢恭畢敬地說話之人正是岑氏的家奴,亦是岑氏的叛徒,岑三。
“呸!你個狗奴才,枉我待你不薄,竟敢叛我!”岑權直恨得牙癢癢,一雙眼死瞪着岑三,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凌遲處死。
“我本也沒想叛你,但怎知你膽敢抗拒神兵,我順應天命,何來背叛一說。”沒想到岑三倒是能說會道,也不虧是受岑全寵信的家奴。
“哼!巧舌如簧,我讓你讀的書都讀都狗肚子裡去了?一羣不忠不義的敗類!”兩人爭吵着,連帶將旁邊的土司也波及進去了。
衆人面露不悅,奈何沐天澤沒發話,誰也不敢亂動。
直到看戲般聽二人吵了好一會兒,沐天澤纔開口:“你們主僕二人的嘴上功夫倒不弱。”
“哼!沒想到我岑權一世英名,竟敗在你這等使陰謀詭計的賊子身上,要殺要剮悉聽遵便!”岑權閉上雙眼不再說話,一副引頸待戮的模樣。
“放肆!”有土司想趁機教訓他,卻被沐天澤制止了。
衆土司見沐天澤親自下場,便不敢多吭聲。
“陰謀詭計算是吧,不過你想知道我給岑三開了個什麼價嗎?”岑權沒有搭理,依舊緊閉雙眼,但細細看去其眼角在聽到話後動了一下,顯然還是對岑三爲了什麼出賣他這件事感興趣。
沐天澤將對方細微的變化看在眼裡,也不管他回不回話,自顧自地繞着他講:“岑三是在窺探我軍情的時候被抓住的,一直開始他很堅定臨死不服,我沒有爲難他,令人放了他,一兩銀子都沒給他。”
“虛僞!若是那樣他何必背叛我。”岑權忍受不住睜開眼,怒目而視。
沐天澤拍拍腦袋,像是想起了剛忘卻的一件不起眼的事:“哦對了!我還和他打了個賭……”
“賭什麼?”岑權連忙追問道。
“就賭他安然無恙的回去之後,老實把經過說出來你會不會相信他。”沐天澤坐回到座位上,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岑權。
“你爲何不與我說?”岑權滿臉怒容地質問岑三。
“我……”面對曾經主上的質問,口舌伶俐的岑三面露尷尬一時詞窮。
“他說了你就會信他嗎?”沐天澤輕飄飄地一句話同時擊中了兩個人。
“就算如此,他瞞着我就是了,何必要背叛我?”岑權仍不甘心自己多年主僕情誼,就如此簡單地被對方一句話給離間了。
“不不不,他是在救你。”
“救我?哈哈哈,你莫不是當我三歲稚子!”岑權怒極反笑。
“你現在死了嗎?”沐天澤笑着質問道。
岑權笑容一凝,疑惑地看着沐天澤:“難道你不打算殺我?”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殺你這句話?”此言一出,旁邊的衆土司臉色一變,輪到他們笑不出來。
“宙斯……”一土司剛開口就被懟回去了。
“我有讓你說話嗎?”沐天澤眼一眯橫了他一眼,旁邊的衛士見勢而動,他只能乖乖閉嘴,剩下的土司見狀也不敢多言。
“來人,給岑大人鬆綁。”
“是!”
岑權感覺今天過得莫名其妙,突然被人打了,然後自己被打敗了,自己被抓了,接着自己又被放了。
沐天澤沒有搭理懵圈的岑權,而是讓人喚來了各土司在今天立功的部下。
他們有的是部族中出名的勇士,有的是土司親族,有的是姻親,但他們有個統一的特點就是,想要往上爬!
此時,他們人手一把大刀,臉上掛着兇殘的笑。
“你們自家的事自家解決,我這人心善見不得血,對了,岑大人看戲時候小心點,別被誤傷了。”沐天澤說罷,轉身離開。
“這、這是要做什麼?”
有土司想上前攔住他,卻被護衛一腳踢了回去,當土司們意識到大事不好時,全副武裝的護衛們已經封鎖了房間,不準進出。
一時間,只聽到裡面哀嚎不斷,聽來十分淒厲。
當岑權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間時,一個熟悉的人出現在他面前。
“趙德舒!你個混蛋沒死?”
“你死了老子都不會死!”趙德舒沒好氣地反罵了一句。
“他爲什麼就留下你?”岑權不解。
“因爲老子聰明,有句古話聽過沒,叫識時務者爲俊傑!”趙德舒對自己站隊的能力頗爲得意。
“哼!不就是給人當狗嗎?”岑權最是瞧不起趙德舒,更看不慣他沒骨氣的樣子,二人本就不對頭,加之雙方之前有過節,可謂是一言不合就要幹仗的那種關係。
“給人當狗?你錯了,我們是在給神當狗,好歹也算是神犬,日後能進神祠的那種,說來你還得謝謝我。”趙德舒不以爲意,反倒話裡話外頗有些引以爲榮的滋味在裡頭。
“謝你個頭!”岑權張嘴罵了一句,作爲一州之長他可不傻,當趙德舒出現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爲什麼沒被殺了。
房裡的土司被殺,繼任者都是弒主之人,必須得緊緊倚靠那惡人才能保住自己的寶座。
可又不能讓屬下全是弒主之人,那樣必然形成合力,利刃雖鋒,可也傷人。
自己與趙德舒就成了束縛利刃的刀鞘,加上他倆向來不對頭,如此下來縱使利刃再怎麼鋒利,也只能在刀鞘中掙扎,而傷不到持刀人的手。
岑權瞧了一眼跟着他出來的岑三,不爽地冷哼了一聲。
不出所料的話,岑三就是那束縛刀鞘的掛繩,恐怕自己日後得與他共事了。
第二日,田州城鑼鼓大作,一名名士兵敲鑼打鼓地通知各家各戶到岑氏府邸廣場前觀禮。
觀什麼禮?觀進讒言之賊子伏誅已經岑權宣佈田州臣服神靈的大禮。
正當沐天澤於深山之中用各種手段收服土司時,遠在肇慶的兩廣總督府中來了兩個神色匆匆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