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入豫以來這大半年的發展,小虎隊的實力已從過去的百人水平,增長到了戰兵三百人、輔兵七百人,總兵力約有千衆的地步。而且收益於夷陵慶功宴上,羅汝才所賞賜的那百具火器,李來亨還威逼恐嚇方以仁教練官兵,使得小虎隊的三百精銳戰兵中,編出了一支火銃隊來。
先不談火炮的問題——反正闖軍的大炮都在夷陵送給羅汝才了,只說火銃的話,明軍的火銃主要分爲了北軍的三眼銃和南軍的鳥銃兩大系統。
三眼銃和鳥銃在工藝水平上來講,自然是屬於火繩槍的鳥銃先進於屬於火門槍的三眼銃。但從戰術角度上來說,明軍中北軍用三眼銃、南軍用鳥銃,則更多是出於不同的作戰環境、軍事戰術角度的考慮。
比如說北軍,北方地寒風冷,而鳥銃需要火銃手經常用手擊發操作,在寒冷的天氣中手腳僵凍,十分不便。而且北方風大,鳥銃的火藥與引信容易被風吹去,影響火銃手的操作。何況北方對付的敵人主要是騎兵,騎兵衝擊迅猛,也缺乏足夠的時間給鳥銃進行裝填。相比較之下,三眼銃的射程和命中率雖然遠不及鳥銃,但在北方的作戰環境下,可以作爲一種近距離的殺傷武器使用,在三十步內快速釋放完鉛子後,便可把三眼銃代做悶棍使用。
而在南方,敵人多是步戰,環境來講風氣柔和、多水田山谷,自然便於鳥銃施放。而且南方的作戰環境不似北方空曠,更爲複雜,射程較短、命中率又低的三眼銃自然不便施放。相反鳥銃遠射程、高精準的優勢,在複雜的作戰地形裡,可以得到充分的發揮。
所以歷史上,南軍出身的戚繼光雖然百般強調鳥銃相對三眼銃的優勢,甚至爲了在邊軍中推廣鳥銃,都快到達地域黑的地步,說“北兵不耐煩劇,執稱快槍三眼銃便利過於鳥銃,教場中打靶,鳥銃命中十倍快槍,五倍弓矢,猶自不服”。
但實際上,對火門槍深惡痛絕的戚繼光也不得不在騎兵中保留一半適於近戰搏殺的快槍。在戚繼光的《練兵實紀》中,只是將步兵中的火銃全部由三眼銃更換爲了鳥銃,騎兵中則保留了快槍、三眼銃這類火門槍類型的火器。
羅汝才送給李來亨的那批火器,大多是從楚兵手中俘虜的,自然是以鳥銃爲主。這對李來亨來說倒是個意外之喜,小虎隊現階段還是主要在山區活動,對手也大多是以步戰爲主的土寇寨兵,鳥銃的用處自然比三眼銃更大了。
而且依照李來亨自己對火器發展史淺薄的瞭解,他總有一種樸素的認知,就是覺得鳥銃畢竟算是火繩槍,那總歸應該比屬於火門槍的三眼銃一類火器,更加先進吧?
當小虎隊在伏牛山南麓的勢力範圍鞏固下來以後,李來亨便着令方以仁教練士兵學習鳥銃的用法。不得不說一點,鳥銃手的訓練確實也比三眼銃這類火門槍武器要複雜很多,這也算是爲了“先進”所必須吃的一點苦頭吧。
其實相對而言,明朝官軍的作戰體系裡,火銃佔的比重遠沒有火炮高。只不過大多數官軍也用不起像方以仁在攻打夷陵時所用的那種重炮,而更多是使用一些便於野戰機動的輕炮,例如子母炮、百子炮、虎蹲炮一類小型火炮。
只是對李來亨來講,就算是輕炮,所需要的火藥等等各種物資消耗量,也都還不是此時只控制了幾個山寨的小虎隊,所能用得起的。所以他也就不能借鑑明軍和清軍都在使用的輕炮體系了(何況輕炮體系很被盾車剋制,照李來亨的記憶,將來闖軍的主要對手孫傳庭與清軍,可都很喜歡使用大車),只能費心費力訓練鳥銃隊。
闖軍之中,現階段也只有在伏牛山南麓發展特別順利的小虎隊,有着足夠充裕的時間和物質基礎慢慢訓練鳥銃隊了。到現在爲止,李來亨已經將手下這三百精銳的戰兵,編成了刀牌隊、槍牌隊、長矛隊、鳥銃隊、弓箭隊和親兵馬隊,共六支隊伍,再加上六七百可以配合作戰的民兵,在伏牛山中真可算是一方霸主。
高一功和白旺之前到小虎寨中,只是匆匆一睹,未能親窺小虎隊的實力。這會兒他們看李來亨調兵遣將,看到小虎隊的各支兵馬一一出動,部伍整然,兵強馬壯,確實是使得他們兩人都大吃一驚。
饒是白旺在欒川,依靠當地商業中心的優勢,物資上已很是富裕。這時候見到小虎隊全面出動後的實力,也連連感嘆李來亨真是“經營有方”,在伏牛山發了好大的財。
高一功也感嘆說:“真沒想到小虎隊這邊的生意,辦得是這樣興旺發達!咱們分開發展,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可來亨手底下的人頭數,已經從百人增長到千人。相比較之下,我在熊耳山的事情辦得就太糟糕啦,不光隊伍沒有得到發展,反而還在於大忠的手上吃了不少苦頭,白白損傷許多陝北老弟兄!”
李來亨將小虎隊精幹的戰兵大部分帶走,另外又從那些由饑民訓練而成的民兵中,抽調一半,大概湊齊了五百兵力。他吩咐慶叔留守小虎寨,郝搖旗和張皮綆則跟着他一起出徵熊耳山。至於方以仁,本來這位文人應該留他在山寨裡教大夥識字,可李來亨又擔心方以仁心眼太多,若沒有自己親自看管,可能會在後方鬧出什麼亂子,便藉着他教練鳥銃隊的藉口,要他帶領鳥銃隊一起跟着大軍出征。
方以仁自然叫苦不迭,他一個桐城世家大少,雖然平日裡喜好戎事、自稱知兵。可是作爲巡撫的侄子去從徵,和作爲流寇的階下囚去從徵,那待遇可就差太多啦!
方以仁倒也想裝病,找些理由敷衍李來亨,最好將跟着出征的這件事糊弄過去。畢竟他伯父方孔炤雖然自殺了,但桐城方家還有許多人在朝爲官,方以仁就算不想逃出賊巢,也不會想曝光自己的身份,連累到家人。
只是他又知道李來亨是一個心思深沉、計算很多、城府極深的人物,自然也知道什麼裝病之類的藉口,不僅不能糊弄過去這位李公子,反而又會將自己百般刷高的好感度給降下去。
所以方以仁也只好咬咬牙,裝出一副慷慨從容的樣子,襄贊道:“虎帥用兵如神,等閒土寇豈能當我虎師一擊?以仁自當鞍前馬後,追隨虎帥,夷滅這等土寇山賊,保地面一方平靖!”
李來亨玩味地看了方以仁兩眼,調侃說:“你管我叫虎帥了,那我義父一隻虎該叫什麼?難不成他年紀輕輕,就要被你叫做老帥了嗎?”
方以仁沒料到自己馬屁拍到馬腿上,只好訕笑一會兒後,回答道:“既然管隊的義父是虎帥了,那管隊自然就是小虎帥、少虎帥了。”
“哈,少虎帥都來了,你他娘怎麼不叫我少狼主或者少帥呀!”
李來亨嬉笑一聲,他看方以仁現在還算乖巧聽話,看起來不像想搞鬼的樣子,便安下心來,先叫他帶着鳥銃隊,一起去熊耳山。想來方以仁在夷陵之戰時,也曾經率領過方孔炤的楚撫撫標,加上他師從西洋傳教士掌握了比較高的數額學水平,李來亨也覺得短時間內讓他參謀一下鳥銃隊的事務,應該問題不大。
不過想到此處,李來亨也覺得自己夾袋中人物確實太少了些。現在小虎隊已有戰兵三百人、輔兵六百人了,像慶叔只能負責一些簡單的雜務工作,郝搖旗雖然勇猛善戰,但也只是一員突騎鬥將,缺乏大將之風,至於張皮綆還是個小少年,充一充親兵不成問題,讓他帶兵可就爲難人了。
自己夾袋之中,實在缺少人物呀!
闖營之中有較高才乾的人物,經歷這麼多戰事,早就讓李自成安排到合適的位置上了。而到現在,還蹉跎在底層士兵位置上的人物,肯定都有各自的毛病,就像一直難以獲得升遷的郝搖旗一樣,暫時難充大將。
“高大哥,那位李好寨主,我聽你的描述,他很有一些古代豪傑的風骨氣魄。不知道高大哥有沒有深入瞭解過這位李寨主,看他有沒有加入咱們闖軍的意思?”
李來亨心想,李自成自己倒是不缺乏獨當一面的大將之選。雖然闖軍之中也有像田見秀這樣純靠人緣好和資望深,混到最高層的混子。但其他像已經犧牲的劉宗敏、李來亨的義父李過、與田見秀常常搭夥行動的袁宗第、李來亨的槍棒師傅劉芳亮,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將人才。
但小虎隊就大不一樣了,幾乎只有郝搖旗一人勉強拿得出手。若這次討伐熊耳山屏風寨的作戰順利,李來亨倒想試試看,能否將這位李好寨主收入麾下,增添一下自己“人才梯隊”的深度和厚度。
高一功細想一段時間後,才沉吟回答說:“李寨主自己有家有業,也有兵馬,恐怕未必會甘居人下。但我想,如果咱們這趟對付屏風寨順利,又能夠展現出壓倒性實力的話,李好未必不會動搖——不光是李好,其他熊耳山的山寨也有可能隨風倒,就此投入咱們闖軍的旗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