鄖陽戰事結束以後,苗裡琛又繼續向鄖西方向追擊,擴大闖軍的戰果,連續攻下了鄖西縣、上津縣兩個縣城,將湖廣闖軍控制區的北界一直擴張到了商洛山的南麓。
如果再繼續向北的話,穿過商洛山區,很快就能看到李來亨熟悉的龍駒寨了。不過隨着秦軍兵力不斷向關中東部調集,秦巴山脈的北緣也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官軍。
李來亨考慮到目下湖廣的主要任務,還是在於儘快推廣營莊制、夯實基層政權,而非在商鄖山區進行一些無意義的過度擴張。所以他很快就讓苗裡琛把兵馬撤回商洛山南緣,依託秦巴山脈的險峻地形,與關中秦軍夾山對峙。
這道防線可謂崇山峻嶺,除了地形極度險峻以外,又是人煙十分稀少的荒野地帶,不便於大軍的活動和作戰。
闖軍只要用少數兵力固守住商洛山南面的幾處要隘,就足以控扼秦巴山脈,將孫傳庭的兵鋒抵禦在湖廣之外。
“以此數百兵控扼山道,就可以勝過成千上萬的兵馬,這樁買賣倒很划算。”
李來亨在返回襄陽的半路上,又沿途遊覽了一番秦巴大山的勝景。那些坐落在險峻羣峰之間的要隘,雖然許多都因年久失修而殘破不堪,但其形勝之處還是令李來亨十分歎服。
他告訴苗裡琛,要闖軍的土木部隊抓緊時間,把鄖西羣山中那些殘破的要塞全部修復起來。之後還要在這些地方進行具有針對性的專門訓練,要讓相應的闖軍部隊習慣山地環境,養成山地作戰的良好軍事習慣。
“商鄖羣山環繞,當年大元帥在這裡息馬深山、伺機再起,官軍也無法入山進剿。只要我們控扼住鄖西的這幾處山口,即便孫傳庭真練出十萬精悍之師,也難以從這裡侵入湖廣。”
苗裡琛依舊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他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贊同:
“的確如此。”
“山勢處處險峻,隨便一處壘塞只要有一兩百人駐守,都可以令幾千、幾萬的大軍如鯁在喉,寸步不能前進。苗裡琛,你看那一處山口,道路這樣險要,你在這裡再多築一壘,日後必然能夠起到扭轉乾坤的大用。”
李來亨站在一處高坡上,遠望羣山,激揚文字、指點江山,他的話越說越多,唾沫橫飛,乃至於開始指點苗裡琛這個土木專家如何修築營壘了。
苗裡琛是個老實人,徑直回道:“節帥,這處山口的地形看起來險要,但角度卻很不利於防守。若敵人以大炮攻擊,守軍實在難以抵擋,恐怕起不到什麼大的用作。”
“額……”
李來亨因爲苗裡琛的回答愣了一下,隨即強裝沒聽到,接着指點江山說:
“天下形勢險要之處何其多?就以湖廣論,義陽三關都是聞名天下的雄關,可是朝廷失其人,終究不能防守!老苗,你要記住這個道理,固國非以山溪之險啊。”
“……節帥,當初我們從桐柏山一線進入湖廣,不正是因爲左良玉控制着義陽三關等險要之處嗎?話說回來,沒有官軍控制信陽一帶隔絕了我們和大元帥的聯繫,節帥也很難有後來種種大顯身手的機會。”
“嗯嗯嗯,說回重點,商鄖防線今後就交給你主持,如果出了差錯,使得敵人從這一線攻入湖廣,我必然拿你回襄陽問罪。”
苗裡琛的話令李來亨暗暗翻了一個白眼,然後便是些“嗯嗯啊啊”讓人聽不懂的敷衍話語。他又草草安排了一些鄖陽府的善後事宜,命苗裡琛掃清鄖兵殘部以後,便和張皮綆等親軍部隊乘船走漢水返回了襄陽。
原本集中安置在襄陽的老營家屬,現在在李來亨的新政策下,大多以數十戶、數百戶的單位轉移到了湖廣各州府居住。
這將進一步強化闖軍對湖廣地方上的控制力,加速夯實闖軍的基層政權。使得李來亨的新體制在三楚大地上,愈發形成一種堅不可摧的態勢。
而負責這項工作的則是李來亨唯一一個真正的親人李長慶,自從李來亨出河南作戰以後,他也有一年多時間沒有見過自己的這位遠房族叔了。
不過慶叔留在河南的得勝寨裡,並不是在提前過安享晚年的退休日子。他負責了老營相當多的雜務工作,雖然由於個人的天賦有限,對於行政組織的工作依舊談不上是多麼的精通,但亦足以勝任許多一般性的日常政務工作。
李來亨並非不近人情之輩,對於慶叔這個老族叔,他知道慶叔是跟不上闖軍急劇成長的速度,所以就給他安排了純粹負責日常政務的小工作,事務雖然十分瑣碎繁忙,但剛好契合慶叔的性格。
“慶叔老當益壯啊。”李來亨看着慶叔在陳藎的荊襄節府內忙裡忙外的樣子,咧開嘴笑道,“王臣,你要給我的老族叔多加一點生活津貼呀!他這麼大的歲數,做事還這樣的賣力,生活待遇總要優待那麼一絲半毫吧!”
陳藎抿嘴微笑不語,李長慶自己就對李來亨回答說:“少爺!陳使君給我安排的口糧和津貼,已經比許多部總一級的軍官還要多了?我是何德何能?每天在節府不過是做些誰都能辦得來的瑣碎小差事,哪裡值得這樣的待遇呀!”
“慶叔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依舊是一點不變啊。”
李來亨感嘆兩聲的時候,肥貓狸奴就從節堂後院中鑽了出來,這隻闖軍內部最大的“碩鼠”,體態是愈發豐盈肥滿,跑動間身上的肥肉都在一晃一晃的。
李來亨還沒反應過來,便讓狸奴一頭撞進了懷裡。
當年的狸奴那是小毛球般可愛的生靈,現在的狸奴卻是滿身肥肉,眼睛都讓橫肉擠得只剩下兩條縫隙的地府兇獸。
這樣的一匹怪物,猛地撞進李來亨懷中,當即便將他撞得眼花繚亂,差點站立不住,在衆目睽睽、幕僚環視之下栽倒在地上。
明明是幹了這種壞事,可肥胖到神憎鬼厭地步的狸奴卻恍然不知,還一臉嬌俏的模樣在李來亨的胸口蹭來蹭去!
這種厚臉皮的程度,即便李來亨看來,都不知道天下間究竟有何人何物可以比擬了!
“王臣……這、這,狸奴怎生又肥了這麼多?我離開襄陽之前,不是早提醒你們要把它餓上一餓,要管好它的嘴巴和肚子嗎?王臣,你這樁事情辦得可實在不好呀。”
陳藎只能苦笑道:“大帥,你這是要我一個荊襄節度使不問蒼生問貓事嗎?何況倒不是我不想控制一下它的胃口,只是狸奴有幼辭小姐撐腰,幼辭小姐自己拿口糧餵它,我也不便於懲處吧?”
嗨!
原來是李幼辭乾的好事!
可是就像陳藎說的一樣,幼辭真要庇護狸奴,便是李來亨都沒什麼轍啦。他也只能無奈搖頭,看着狸奴把臉上的肥肉團成一團,露出恃寵而驕的表情,氣都不打一處來。
等幼辭過來把狸奴抱回後院的時候,李來亨卻又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唉,他在商鄖大山巡視壘塞的時候,不可能不想起大山北面的龍駒寨,也不可能不想起幼辭的父母都死在龍駒寨裡。
雖然李來亨並不認爲幼辭的父母被亂兵殺害,是闖軍的責任。
可他的心中,始終對於幼辭存有一份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