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陽是一個混得很是落魄的讀書人,落魄到什麼程度?落魄到他今天來見王達綸的補丁衣服都是他現在最好的一件衣服,而且他和全家都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爲了今天的遊說成功,家裡僅剩的一點殘留的糠,被渾家拿來做了一鍋粥,看着孩子們在邊上流着口水的看自己喝這點湯,自己的心裡很是不好受,特別是當最小的孩子哭着說:‘娘,我餓,我也想吃的時候!‘武天陽的心在滴血。
‘今天一定得成功!‘武天陽自己在心裡暗暗的說道。
當武天陽準備出門的時候,被渾家拉住了,渾家有氣無力的交代道:‘相公,這次去,如果能得到一個職位就可以了,你別老是想着一步登天,當什麼諸葛亮!‘
武天陽聽了,馬上就想開口反駁,作爲一個明朝的讀書人,他怎麼會沒看過三國演義,每當看着書中諸葛亮的雄姿英發,他常常都在內心說道:‘大丈夫當如是!‘
但小說就是小說,現實就是現實,武書生沒有機會實現自己當軍師的夢想,相反,因爲他看多了這部小說,荒廢了大量時間,並且被書中的思維所影響,他的文章做起來充滿了離經叛道和不合時宜。
人獨行特立的結果就是他永遠名落孫山,別說什麼中舉了,他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他的座師起先還苦口婆心的教育他,無奈他中毒太深,根本就不願循規蹈矩的死讀書。
到了最後,死心的座師不願再勸了,把武天陽同學立做反面典型。每次鼓勵大家好好讀書的時候,就拿出他來做例子,告訴他們讀書要如何如何刻苦,不能異想天開。
被打擊多了,或許是產生了逆反思想,武天陽到最後索性就不什麼四書五經了,他天天拿着那些雜書看。
結果他的父兄們失望了,你瑪。老子們天天那麼辛苦的供你讀書,原指望你能夠光耀門楣,結果你卻讀這些歪書,真是叔可忍,舅舅都不能忍!舅舅都不能忍的後果就是武天陽被分家了,給了他兩畝薄地。就打發他自己過日子。
有時偏執和偏激也就一步之遙,武天陽被這麼打擊,他索性就不理父兄和同窗。每天也不去幹什麼營生,就是抱着書猛讀,心中還不斷安慰自己,諸葛亮也有躬耕南陽的時候,自己不過是待時而動罷了。
書中的精神世界,不能給人帶來實實在在的糧食,在武書生日復一日的白日夢中,家裡的糧食很快吃光了,從不知道飢餓爲何物的武書生不得不把自己從精神世界中拉回來,畢竟肚子餓的話。你都沒心情去空想什麼了。
在現實的逼迫下,武書生不得不低下高昂的頭顱。開始爲五斗米而折腰,但你折腰了,就一定能搞到糧食麼,不一定!因爲他以前的清高和不合時宜,同窗和父兄也很不待見他,就更別說支援他了。
在同窗和父兄那裡碰了壁。武書生終於知道了什麼叫人情冷暖。他在渾家的鼓勵下,開始去外面謀營生,但他那臭脾氣,還有他的光輝事蹟都流傳開了,大戶人家不待見他,有些茶樓酒肆讓他去當賬房先生,他又不願意,嫌棄工錢低。
就這樣,武書生只得在街上擺了個字畫攤,幫別人寫寫書信,賺幾文小錢,但隨着入冬,加上大家的日子也不怎麼好過,寫信的人漸漸少了,武書生的生計又成了問題。
在度過一段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後,武書生爆發了,他把營生的字畫攤砸了。然後他開始留意起城中的人物來,他準備毛遂自薦,用自己的所長來爲家人謀個前程。實在不行,就去投蒙古去,他就不信自己混不出個名堂來。
武書生把所有的大人物都列出個名單,開始挨家挨戶的進行拜訪,但現實是殘酷的,好些人家他連門都進不去,門房一看他那副窮酸打扮,就像揮蒼蠅一樣把他攆走了。
而有人則耐着性子見了他,聽他說了兩句,就很不耐煩的端茶送客,這等書生,仗着讀過幾本書,就滿自爲做事就像說話那麼簡單,彷彿這功業是唾手可得一樣。
而四處碰壁的武天陽都開始死心了,他都準備回去好好向父兄認錯,賣儘自己的顏面,爲家人求得救命之糧,至於去蒙古,那不過是說說而已,身上無半文錢,能幹什麼。
但他在路上又聽到了王達綸的光輝事蹟,聽着衆位閒人們吹噓王達綸的人傻錢多以及得罪城中大戶的事情,武書生心頭不覺就生出心心相惜的感覺,看王達綸的行事,這個人現在應該很需要有人幫忙。
“這就是我要找的人,這樣的人應該會接納自己!”武天陽暗暗的下了決定,開始回家做各種準備,他要力爭成功。
此刻,正出發前,他聽了渾家的話,內心很是不滿和不願,但看看已經快瘦成豆芽菜的孩子,還是無奈的說道:“是了,我會注意的!”
但說是這樣說,到了王達綸面前,雖然王達綸的態度比其他人好一點,但他那種施捨的態度,又讓武天陽的倔勁又上來了,他心中打定主意了,一定要當軍師。
“那你可有興趣做我的幕僚,平時幫我整理下公文,謄寫下書信?‘他以後的飯票正饒有興趣的說道。
武天陽很失望,這與他的志向差了十萬八千里,但現實又讓他不敢一口拒絕,他開口道:‘這個沒有問題。‘
‘那好,就這樣定了,你先去賬房哪裡領十兩銀子的安家費,等安頓了家裡,就過來工作吧!我這裡的事情不多,你可以晚幾天過來,放心,工錢從今天開始算!‘王達綸很是慷慨,果然不愧是傳說中人傻錢多的典型。
武天陽現在內心掙扎了,他現在很是糾結,對方開出這麼好的條件,到底要不要拒絕,假如自己說要當軍師,對方會不會發火,會不會覺得自己不知好歹。但內心中的渴望戰勝了理智,他決定拼了!
‘謝大人!‘武天陽鞠了個躬,他接着說道:‘抄抄寫寫這些事情,我會順帶做,但大人,我想做你的軍師!‘
‘軍師?‘王達綸啞然失笑,他笑着道:‘你是不是三國演義看多了,以爲隨便個書生出來都能當軍師?放棄這個想法吧,你既不是諸葛亮,我也不是劉備。‘
就知道會是這樣說,但我是不會放棄的!武天陽在心中暗暗的打氣道,努力,用自己的學識折服他!
‘大人以爲我在說笑?我是認真的!我來拜訪你之前,已經認真的考察過,我覺得大人你以後一定能做番事業,所以我纔來投靠!假如要做個抄抄寫寫的師爺,我隨便都能找到東家!‘武天陽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是心虛。
‘哦,你考察過?那好,你說說,你爲何會選擇我,你憑什麼能斷定我能幹番大事?‘
王達綸很好笑的問道,他對於武天陽的話很是不相信,假如他真那麼厲害,還會混那麼落魄?
武天陽很緊張,王達綸的笑容落在他眼裡,就好像是看透了他的假話,但此刻武天陽也顧不得了,拼了!
“首先大人有一顆仁愛之心,大人到陝西后作了那麼多的善事,在老百姓的心目中風評較好,比較得民心,具備了做大事的條件,有號召力!‘
“民心?開什麼玩笑!現在城裡的士紳們恨不得吃了我,我不被他們形容成腳底流膿,壞到溝底的壞蛋就是好事了,還有什麼民心?‘
王達綸對於武天陽的說法嗤之以鼻,在他看來,這個書生是中了儒教的毒了,孔老二那套能信麼,仁愛這東西只是道德概念,你光有民心,沒有相應的基礎,屁都不是。而且民心可變啊!這是最不把穩的事情。
武天陽更緊張了,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土豪根本就不相信這一套,也是,能夠誣告別人來搜刮錢財的人,怎麼會理會民心這個說法,此人是梟雄!武天陽在內心中暗暗評價道,看來要出絕招了。
“我觀大人乃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大人現在不過是在蟄伏,一有機會,大人必會一飛沖天!大人不是那種甘居人下的話,所以大人,請接納我,我必會祝你成就一番功業!”
王達綸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緩緩開口道:“我這個樣子像在蟄伏?”
“大人很清楚,現在不過是亂世剛啓,觀大人的所作所爲,不過是在積蓄力量!現在大人手裡有軍隊,而且還有錢糧,所缺的不過是人望和機遇,時機一到,必能一飛沖天!”
武天陽充滿信心的說道,他越分析,越覺得王達綸其實才是很不錯的效忠對象。
“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算了,我最近手裡也缺人,你就先暫時幫我抄抄寫寫公文,嗯,如果覺得無聊的話,你也可以幫我留意下邸報和周邊的事情,到時我有需要的話會問你!”
武天陽聽了王達綸的前半段話,感到很是失望,待聽完,他激動的大聲叫道:“謝大人,我必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