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普輕輕點頭,認可的同時,不禁想起了周道登最開始的那句話,我們都老了,這才意識到其中的意思,還有着弦外之音,更深一層次的意思。
結合着這一番的自語之言,李國普明白了,周閣老是在暗示自己,皇上將會大舉啓用新人,那些年輕而又幹勁兒的官員,有一種衝勁兒、橫衝直闖的那種人,而像自己這樣的人,可以退居二線了。
想想最近半年的官員任免,李國普愈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不管是錦衣衛,還是還是京師與地方的文官,亦或是京城的禁衛軍,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四十歲以下,而又以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的居多。
洪承疇與孫傳庭都是隻有三十一歲,還有吳麟徵、茅元儀、孫元化等等,絕對都是屬於極爲年輕的官員,放在以往,即便是要委以重任,現在也是在國子監待着,擔任編修一職,最起碼也要熬個數年或十幾年。
現在倒可好,直接跳過國子監,在一地擔任一方大員!
位列一品或者二品大員,成爲朝廷的重臣,哪個不是四十歲以上?哪個不是在國子監的編修熬個數年?又有幾個可以連跳數級,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官,一躍成爲朝中重臣?
因此,激烈的黨爭過後,朝中又形成了一個新的風氣,一些老臣極爲牴觸這些年輕的官員。
說是牴觸,倒不如講是在羨慕嫉妒恨,來得更加貼切!
腦海裡浮現這些念頭之時,李國普情不自禁地看向上方正在品茶的周道登,一副得過且過、安於現狀的模樣,對於皇上的倚重與否,看得並不那麼重,心中就涌現出由衷的佩服。
佩服的不僅僅是周道登的這份灑脫心性,還有那份極爲敏銳的洞察力,以及大智若愚的一系列表現,儘管身處內閣首輔一職,還是使得自己遠離風暴的中心,隨時都能夠功成身退,不受到波及。
剎那間,李國普的腦海裡閃過一絲明悟,整個人爲之豁然開朗起來,想通了所有事情,周道登種種的愚魯表現,那近乎於迂腐與呆板的言談舉止,都是有意爲之,一切都是爲了離開朝堂做準備。
由彼及此,李國普想到了自己,正如周道登所言,我們都老了,自己雖然比周道登小了十幾歲,只有四十三,在這官場之上,還算是壯年,然而,卻與前者遠遠不同。
有着魏黨的屬性,乃是魏忠賢的同鄉,在魏忠賢的支持之下,天啓七年,更是進入了內閣之中,成爲內閣四大輔臣之一,這一切的一切,爲了保全己身,最好效仿周道登,早早離開朝堂,退出官場,博得一個善終,纔是明智之舉!
壽寧公主府....
朱軒媁,也就是福王一奶同胞的妹妹,和福王一樣,她極受明神宗的疼愛,也就是萬曆皇帝。
此刻,在壽寧公主朱軒媁〖ei〗的閨房之中,與駙馬冉興讓一陣耳鬢廝磨之後,神色一斂,面露鄭重之色,幽幽地說道:“駙馬,關於三皇兄,我親哥哥福王之事,我該不該向母妃稟報呢?”
很顯然,冉興讓的神色一僵,有一些不自然,彷彿沒有發現丈夫的神情異樣之處,壽寧公主依舊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如今之時,三皇兄還只是被錦衣衛抓捕起來,還未落實罪責,並不是沒有迴旋的餘地,要是母妃向皇后求情,三皇兄不是沒有渡過難關的可能。”
“而且,細細算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母妃還算是皇后娘娘的恩人,若是母妃開口,皇后娘娘沒有拒絕的可能,一定會向皇上爲福王求情。”
“想當年,皇上還是信王之時,周皇后不過是一個貧家女,若不是母妃慧眼識珠,將其選爲信王妃,又如何會有今時今日之榮耀,成爲一國之母?”
“公主,福王雖然是你一奶同胞的親哥哥,但我以爲,咱們還是不要管的好,也不是咱們該管和能夠管的。”
雖然話語很是平靜,但朱軒媁還是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冉興讓話裡的不耐煩之意,尤其是看到丈夫那緊張的眉頭,隱隱有一絲記恨縈繞其中,心中一動,不禁想起了一些過往,一些不快。
“駙馬,你還是對以前的那些事情念念不忘,耿耿於懷,心存芥蒂,不滿母妃那樣對咱們,是嗎?”
“是的,公主!”
出乎朱軒媁的意料,冉興讓回答的不僅直接,還很肯定,更是不加掩飾胸中蓄積已久的埋怨。
這個時候,冉興讓露出悵然之情,臉上掛着淡淡的恨意,若隱若現,繼續說道:“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忘記樑嬤嬤與趙公公對咱們的欺辱。”
此話一出,尤其是那兩個人名的出現,頓時也勾起了壽寧公主朱軒媁的回憶,那段屈辱史。
堂堂的大明公主,與駙馬正在恩愛纏綿之時,不僅被樑嬤嬤粗魯的破壞,兩人在牀上被強制分開,更是遭到了極盡言語之羞辱的對待,駙馬更是被提出閨房,就像拎小雞一般,還被暴打了一頓。
憤怒之下,夫妻二人商量一下,雙雙進宮告狀,分別向母妃與父皇討一個公道,講述樑盈女和趙進朝的種種惡行,百般刁難,阻止自己與駙馬相見,還有對自己的百般羞辱。
然而,結果卻是,自己的親母親居然聽信樑嬤嬤的讒言,卻不相信自己的女兒,閉門不見!
駙馬更是悽慘,不僅沒有見到皇上,進行申訴,還被趙進朝糾集的宦官痛打一番,被打得血肉狼藉,衣帽都被扯爛,最終只得自內廷逃命,跑出長安門。
而且,等候在宮門的駙馬隨從與車馬,也全都不見,被趙進朝等宦官趕散。
雖未親眼看到,但根據聽到的消息,朱軒媁也能想象得到當時的情景,何等的淒涼與悲慘,駙馬冉興讓有多麼的狼狽,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滿臉是血,鞋子也被打掉,只能光着雙腳,跌跌撞撞的穿過整個京城,返回駙馬府。
想到這些,壽寧公主就有一種窒息感,心中隱隱作痛,眸子的光芒也黯淡了許多,臉上更是佈滿頹然之色,此刻的她知道,駙馬之所以那麼憤怒,記恨到現在,不止這些,還有後來的多次上訴。
結果依舊如初,還更甚之,不僅上告無門,沒有得到公平的對待,自己還受到了問罪。
結果讓人寒心,如墜冰窟,駙馬落得一個被奪官反省的下場,而樑盈女和趙進朝卻逍遙法外,不過是被調離公主府,到其他地方當差,沒有受到任何的實時性處罰。
凡此種種,自詡爲冉閔的後代,被一個太監和嬤嬤折辱自此,又怎能不會心中悲憤?又豈會不恨身爲皇貴妃的母妃?
擡起纖纖玉手,撫摸着冉興讓那有一些鐵青的面龐,似乎因爲極爲的憤怒,變得有一些扭曲,壽寧公主同時露出溫柔愛憐之意,輕聲說道:“好了,駙馬,你放心吧,本宮不會再管福王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