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在開封被圍了兩年,此時幾乎失去了一切,四處漂泊流浪。
福王在洛陽被擒,遭逆賊殺害。福王世子朱由崧流落到懷慶府避難,衣服、財物全被掠去。
這個罪算是遭大了。
朱慈炤在奏本里,把所有遭難的親王、郡王,挨個替他們鳴不平。
鳳陽皇陵被燒之事,也被朱慈炤翻了出來。
皇陵被燒了,藩王們朝不保夕,周延儒作爲首輔,備受倚重,卻不思報皇陵被燒之仇,也不顧念藩王們的悲慘處境,反而大張旗鼓地祝壽,真是恬不知恥。
前人對此情狀已經寫出了絕句,朱慈炤就直接拿來引用了: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崇禎把這首詩反覆唸誦了幾遍,臉色卻越來越陰沉。
王德化輕聲問道:“皇爺,要不要派兵包圍漢王府?”
“啊?”
崇禎擡起頭,驚詫地望了王德化一眼。
王德化連忙低下頭去,默然不語。
“你爲何會有此一問,派兵包圍漢王府做什麼?”
王德化支支吾吾,不敢開口。
“問你你就說,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王德化壯着膽子回道:“之前選九嬪的諭旨被羣臣用逼宮的方式頂了回來,皇后娘娘便在乾清宮青霞軒安置了採買來的幾十名女子,以爲皇爺排除煩憂。
漢王殿下引用‘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之句,似在影射皇爺沉迷於青霞女子的美色,不思收復失地、安定天下,更不管藩王宗室的死活。”
人心是很複雜的,本來崇禎確實有這方面的懷疑,但王德化把話說出來,崇禎反而有了另外的看法:
王德化自從丟了東廠提督的差事後,屢屢向皇后示好,明顯有投靠的意味。
所以剛剛那些話,是不是有意構陷漢王,從而離間天家父子親情?
再者,漢王雖然刁鑽古怪,倒從沒聽說他管過別人的房中事。而且他自己還是個小孩子,怎麼會懂得這些事情。
想明白這些關節,崇禎的語氣明顯變得非常凌厲:“你們多想想怎麼把差事辦好,不要整天惦記着兵圍漢王府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
去,把漢王的奏本發回內閣,下廷議,讓文武大臣都各抒己見。”
王德化捱了訓斥,連忙請罪告退。
崇禎忽然又叫住王德化:“等一等。”
王德化以爲崇禎還沒訓斥夠,連忙回身站定,垂首靜聽。
崇禎問道:“劉元斌監軍河南,遭了彈劾,如今可查清楚了?”
王德化回道:“東廠尚在調查中,奴婢不知其中細節。不過昨日到了一份劉元斌自辨清白的奏本。
未得旨而自辨,怕是不妥,所以奴婢一直拿不準該不該向皇爺奏報。”
“劉元斌的奏本何在?”
王德化從衣袋裡取出奏本,雙手遞了過去。
崇禎看過之後,臉色變得無比陰沉:“劉元斌未得旨意,便上奏自辨,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被彈劾了呢?宮中是誰在向他通報消息?”
王德化又支支吾吾,不敢答話,畢竟直說了就等於出賣同僚了。
崇禎怒斥道:“哼,你們一個個相互包庇,專事欺瞞。你不說,以爲朕就不知道了?
王裕民與劉元斌素相友善,親如兄弟。
宮中的一舉一動,都在朕眼裡。
朕讓王裕民接任東廠提督,就是爲了看他到底是爲公還是爲私。
如今他果然因私廢公,與劉元斌暗通消息,意圖將劉元斌縱兵劫掠、殺良冒功之罪欺瞞過去。
戰局之所以會越來越差,全是這幫人害的。
去傳旨,命錦衣衛即刻將劉元斌鎖拿進京,將王裕民打入詔獄。
待劉元斌進京後,只要查實他的罪狀,便將兩人一起處死。”
王德化戰戰兢兢領了旨,又請示道:“皇爺,王裕民下了詔獄,該由誰執掌東廠?”
崇禎冷冷地看了王德化一眼:“你就別想了,做了好幾年東廠提督,還沒威風夠?
司禮監秉筆中,按資歷該輪到誰了?”
後面這句話是問王承恩的。
王承恩輕聲答道:“稟皇爺,按資歷,似乎該輪到杜勳了。”
其實王承恩更有資歷執掌東廠,但是這位滑頭的大太監明顯不願去惹這個麻煩。
崇禎點點頭:“那就先讓杜勳管着東廠吧。”
王德化領了旨,退出乾清宮。
等走到僻靜處,王德化也是長舒一口氣:伴君如伴虎。如果和皇帝感情不深,那做起事來,真是如履薄冰。還是跟着漢王殿下好,畢竟我和皇貴妃娘娘有深厚的感情基礎了。再怎麼樣,漢王殿下也得念及故舊之情。
第二天一早,十月二十一日。
朱慈炤起牀之後,方正化便將打探來的消息稟報了一遍。
仔細推演了一番,朱慈炤點頭稱讚道:“父皇夠狠的啊,爲了殺雞儆猴,竟要把劉元斌、王裕民全弄死。
殺了劉元斌,可以震懾在外的監軍太監。
殺了王裕民,則可以震懾廠衛。同時也給了周延儒一個面子,周延儒喊罷黜廠衛喊了這麼久,廠衛終於見血了。
與此同時,也給了前任東廠提督王之心、王德化,現任東廠提督杜勳一個大大的警告。
按着父皇的預期,估計後面廠衛沒人敢跟周延儒使絆子了。
一箭好幾雕,父皇這招高啊。”
方正化好奇地問道:“那殿下爲何如此高興?”
朱慈炤笑道:“計中有計,招裡有招。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自家殿下講得玄而又玄,方正化似懂非懂,還是不明白具體有哪些得利之處。又不好意思刨根問底,只能看向旁邊正在練字的田婉玉求助。
田婉玉笑道:“大伴別把殿下的話當真事去想,殿下最近迷上跳大神了,整天都在講些神神叨叨的話。
你還真當一回事去深究,最後連你也變得神神叨叨了。
到時候人人都會笑話你倆一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方正化訕笑兩聲,田姑娘作爲姨娘,敢說殿下跳大神,我自己可不敢,我還是趕緊走吧。
於是方正化笑呵呵地告退離去。
屋裡沒了旁人,朱慈炤走到田婉玉身後,一手攬着佳人纖細的腰枝,一手握着佳人的玉手寫字。一邊嗅着佳人的秀髮馨香,一邊詰問道:
“小姨娘,您的香臀已經三天沒捱打了吧,倒是給我好好說說,誰是跳大神的?”
田婉玉笑盈盈地答道:“奴家不是替您解圍嘛,不說您是跳大神的怎麼辦,總不能說王德化是您的人吧?您應該還不想把這些告知大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