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滿灰塵的大衆途銳越野車不疾不徐駛入機關小區,前行五十米繞過花壇,很快來到兩座住宅樓之間的樹蔭下停住。
副駕駛位上的楚梅如同慌張的小鹿一樣坐立不安,第三次整理短大衣的前襟,又擡起素手反覆梳理本就整齊的劉海,最後還是忍不住扭頭問道:“之前都沒見過面,突然就來了,你爸媽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看法?”
正要下車的朱道臨哭笑不得:“你奶奶和父母我都見過了,還一起吃了飯喝了酒,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再說電話都打了,家裡肯定準備不少菜,難道你打算自己回別墅做飯?”
“好吧,你幫我把車廂後的兩袋禮物拿下來好嗎?”楚梅怯生生地望着朱道臨。
“你不說我也會拿的,傻丫頭,快下車吧。”
朱道臨下車關門直接繞到了車後,提起楚梅買給自己父母的兩袋龍泉靈芝孢子粉和野山菇,再打開一米多長五十釐米見方的木箱,拿出特意爲父母挑選的龍泉太極劍隨手關門。
臉蛋紅撲撲的楚梅已經跑過來,接過朱道臨手中的兩把太極劍,側身站在一邊,朱道臨看她一副心虛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按下遙控關閉車門擡腳就走,上到二樓按下東面大門上的門鈴。
五秒鐘不到,朱道臨的母親打開大門,剛要罵總不歸家的兒子幾句,就看到躲在兒子身後只露出半張俏臉的楚梅,朱母微微一愣隨即綻放笑容:
“小楚是吧?快進來進來,別跟阿姨客氣,多來幾次你就熟悉了……來來,坐這,趕這麼遠的路累壞了吧?”
孤零零站在門口沒人招呼的朱道臨搖搖頭,提着兩大袋土特產進屋關門:“媽,這就是楚梅,滬大美術學院畢業的,如今在我和樑城合作的印刷公司擔任副總,很能幹的一個姑娘,你老家就在龍泉,這是她特意從老家帶來送你和老爸的禮物。”
朱母聽了朱道臨的介紹更加高興,接過楚梅雙手奉上的兩把價值四千多元的太極劍隨手放到沙發與牆腳之間,大步上前,搶過朱道臨手上的兩袋土特產,如同寶貝似的左看右看連聲誇獎。
朱道臨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乾脆去廚房找老爸了。
豐盛晚宴很快開始,脫下大衣後身材極爲窈窕的楚梅被朱母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幾乎每一份菜餚朱母都夾一筷子送到楚梅的碗裡,嘴裡還不停地要求楚梅把阿姨這兒當成自己家,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千萬別客氣。
朱父滿臉笑容地看了看小聲致謝滿臉通紅的楚梅,又看看滿臉無奈乾脆大口吃菜的兒子,最後哈哈一笑愉快地說道:“兒子,慢點兒吃,人家楚姑娘第一次來做客,別把人嚇着了。”
朱道臨乾脆放下筷子,望着擡起頭來偷偷看向自己的楚梅:“對不起啊,讓你受驚了!”
“你這是什麼話?信不信我揍你?”朱母不悅之下露出了真面目。
這下不但朱父放聲大笑,羞澀的楚梅也忍不住低下頭捂住了小嘴,朱母卻揪住兒子不放要求必須認錯,最後還是深感後怕的朱道臨遵命認錯投降,晚餐才重新回到平和溫馨的氣氛中。
晚飯結束,勤快乖巧的楚梅搶着洗碗,偏偏朱母不答應,朱道臨悄悄把父親拉到客廳喝茶,一邊彙報自己和樑城合資的公司發展情況,一邊拿出圍棋和父親一同擺開戰場。
直到晚上九點,對楚梅越看越喜歡的朱母才依依不捨地讓楚梅離開,被老媽搞得頭疼不已的朱道臨趁機跟了出去,含糊地說送完楚梅今晚不回來了。
朱母和朱父毫不在意,臉上全是笑容,巴不得至今沒有女朋友的兒子早點睡到楚梅牀上,然後好抱孫子。
兩人開車回到別墅,楚梅率先跑回自己房間掩上門,朱道臨扛着裝有三十八把刀劍的大木箱進入屬於自己房間,在敞開式臥室邊上的書房裡傻坐挺長時間,最後笑了笑進入裡側的大浴室開始脫衣。
朱道臨洗完澡回到書房,從書櫃下方的長木箱裡拿出一把劍鞘黝黑的古樸長劍,放到寬大的書桌上細細打量,越看越喜愛,最後徐徐拔出寬達四點八釐米、厚達兩釐米的闊劍,併攏食指和中指貼在閃爍寒芒的劍脊上,順着千錘百煉生出的細密花紋徐徐滑向劍尖。
不一會兒,沐浴更衣完畢渾身散發出清新氣息的楚梅慢慢來到朱道臨的書房,捧着杯熱茶放到朱道臨面前的桌上,水靈靈的眼睛望向朱道臨手中的長劍:
“之前怎麼也沒想到,你會眼都不眨地出十八萬買下這把劍,當時我真的很震驚,可張葉生大師卻是滿臉的捨不得,很讓人費解,直到現在我心裡依然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一樣。”
“坐吧。”
朱道臨把出鞘的闊劍放到桌面上:“昨天晚上我和張大師喝酒之後,他和兩個徒弟陪我到他家後院試劍的經過,你現在還記得吧?”
坐在朱道臨對面的楚梅點點頭:“記得,後院的燈光很亮,張大師的徒弟先後拿出三把寶劍讓你試,最後你都不滿意,那個姓徐的徒弟還怪聲怪氣地諷刺了你幾句,結果你到兵器架那裡隨手抽出把腰刀,走到那根試劍用的打木樁前用力一揮,把一米多高的大木樁從上到下劈成兩半,把張大師和他兩個徒弟都給鎮住了。”
“後來張大師單獨拉你到屋裡談了很久,纔拿出這把寶劍讓你試一試,你卻沒有再試,只是抽出來細細看了一遍,就請張大師開價了。”
朱道臨嘆了口氣:“昨天下午我們一到龍泉就去找張大師,可他擺架子不願見我們,只派幾個兼職售貨的徒弟接待,見我轉眼拿出近十萬買下四十把刀劍,他們的態度馬上就變了,再聽我說打算一次定製兩百把真正的唐刀而且可以先付錢,張大師這纔出來見我們,也就有了晚上那場在他家裡擺下的接風酒宴。”
“當時確實挺讓人生氣的,他那幾個徒弟都是勢利眼,要不是你堅持,我都想帶你去其他廠了,整個龍泉幾十家刀劍廠,上過電視得過大獎的也有不少,不見得就比他家差。”楚梅記得很清楚。
朱道臨點點頭:“當時我也想轉身就走的,後來還是想再談談,談不攏再走也不遲,結果證明還是值得的。”
“也許你覺得這把劍除了長一點寬一點之外,與其他刀劍相比並沒有什麼特別,那些喊價五六千到兩萬多的寶劍無論外形還是裝飾,都比這把外表毫不起眼的闊劍漂亮得多,可我有種感覺,那些所謂的寶劍都不是我需要的劍,寧願沒有我也不會隨便買一把。”
“張大師估計是看出了我的想法,這才匆匆結束酒宴,捧出那三把獲得國家大獎後待價而沽的寶劍。”
楚梅點點頭沒有說話,她相信朱道臨所說的感覺,儘管這種感覺很虛無,無法言喻,但楚梅曾有過類似的玄妙經歷,而最近一次就是初次見到朱道臨的時候萌生的。
朱道臨再次拿起桌面的闊劍:“這是把真正的寶劍,仿自漢代天子劍,全長一米二,劍身寬達四點八釐米,重達五點二公斤,幾乎是尋常龍泉寶劍的兩倍重,一般人根本舞動不來的。”
“這把劍的劍柄和劍鍔用銀銅合金一次性澆築而成,精心打磨之後劍柄纏上細密的牛筋皮繩,鯊魚皮的劍鞘也沒有任何奢華的裝飾,更沒有像前面捧出來的三把獲獎寶劍那樣,劍柄、劍鍔和劍鞘都有精美絕倫的雕刻圖案與裝飾花紋。”
“這把劍到我手上不一會兒,我就相信張大師所說的是真話,他悄悄對我說,這把劍是用五年前從黔桂交界地區高價買回的隕石千錘百煉做成的,是他人生中最值得紀念的驕傲,所以珍藏到現在纔拿出來。”
“據我瞭解,六年前張大師名聲不顯,整個龍泉地區至少有十個鑄劍師比他有名,但六年前,正是沒有什麼名氣的張大師技藝大成的時候,也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可以說,這把劍很可能是他這輩子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所以最後他喊出十八萬的價格時依然很心疼。”
“後來我想,我之所以能夠打動他,除了一口氣買下四十把各式刀劍,又一次性向他定購價值六十萬的兩百把唐刀之外,我劈開木樁的那一刀起了很大作用,他和他兩個徒弟心裡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若真讓我失望而去,他們恐怕要擔心自己的名聲了。”
楚梅不知道修爲和武技方面的事情,也不瞭解朱道臨爲何花這樣大的代價買回這把劍,爲解開心中疑慮,她最終還是忍不住詢問:“你花這麼多錢買回這把劍,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朱道臨故意側着腦袋戲虐地看着楚梅:“買回來收藏不行嗎?你知道我不缺錢,還很喜歡古董字畫什麼的,你也看到了,我這次又帶回不少好東西,很值錢的,哈哈!趁現在年輕有錢,我得多買點兒古董寶劍什麼的留着,以後以後沒錢了可以賣掉,老了還能傳給我兒子。”
楚梅的小臉又紅了起來:“沒正經,不和你說了,我要睡覺了,你繼續搗騰你的古董寶劍吧。”
“對不起啊,又讓你受驚了,哈哈!”
朱道臨滿臉笑容地目送她小跑出去,慢慢收起桌面上的寶劍,拿到箱子上方卻停住了,略微考慮便原地坐下閉眼冥想。
半分鐘不到朱道臨睜開了眼睛,看到放在膝蓋上的寶劍已經消失,立刻捂住左腕上的金剛圈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