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直看完厚達三十二頁的謄寫計劃書,對朱道臨周密細緻的措施非常欣賞,其中兩個大規模的以工代賑項目,令王道直不得不由衷讚歎:
第一項是安排20萬災民修建紫陽觀至龍潭碼頭55裡大道,路面竟然要求寬12米,道路兩旁還要修建磚石排水溝;第二項動用的災民高達30萬,用以在龍潭以西沿江2萬畝地面上平整土地、修建道路、開山採石、燒磚燒瓦、疏浚河道、修建河堤和龍潭新碼頭、修建住宅等等。¥f,
計劃書上清清楚楚寫下兩年投入150萬兩白銀,爲保障兩大項目的實施,羅列了多達六十二條具體措施,各種防疫、醫療、飲水飲食要求和修建茅房等實施辦法無一遺漏,如此龐大而細緻的實施計劃,把王道直震得不輕。
可是,最爲重要的糧食和油鹽兩項,洋洋灑灑32頁的計劃一字未提,王道直非常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深知朱道臨的糧油食鹽採購遇到了巨大困難,大江南北的糧油食鹽八成以上掌握在東南世家門閥手裡。
哪怕金陵最大的糧商嚴氏家族和幾位勳貴的莊園爲朱道臨提供糧食油鹽,頂天也就60萬石,就算只讓50萬災民每天喝兩碗粥,頂多能熬40天時間,40天后怎麼辦?
更爲要命的是,按照兩位尚書大人和幾位侍郎大人的算計,只要朱道臨接納災民,江北各地官府和東南各大世家就會立即動起來,通過各種手段散佈各種謠言,把儘可能多的災民引到朱道臨的地盤上,到那時就不僅是50萬這個數字了。
王道直看出了安置計劃中的致命死穴,之所以沒說出來,是因爲他覺得沒有必要。
朱道臨和他身邊諸多精明強幹的手下,不會沒想過至關緊要的糧食問題,爲何不把最爲關鍵的糧食保障列入計劃,王道直實在猜不出原因。他不相信朱道臨能夠解決這個死結,可又有種預感,覺得朱道臨最終很可能會找到解決辦法。
最後,王道直只能懷着滿腹疑惑。婉言拒絕朱道臨共進午餐的邀請,帶上朱道臨“呈報”的安置計劃書匆匆返回城中府衙。
王道直一走,後堂的午餐隨即開始,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應昌培、張德義和嚴義和先後把家族的選擇。明白無誤地告訴朱道臨:“全力支持,共度難關!”
朱道臨聽完非常高興,危難之時,嚴氏家族和金陵勳貴階層表明的堅定立場意義重大,意味着以朱道臨爲首的新興勢力終於穩固下來,大感欣慰的朱道臨也不吝嗇分享利益:
“三哥、德義、義和,回去後代我向世叔、世伯和各家前輩致謝!並請轉達兩個消息:第一個是虎山莊園和紫陽觀已做出決定,利用安置難民的機會,投資100萬兩銀子,在龍潭沿江兩萬畝土地上。修建兩座年產10萬噸生鐵和5萬噸鋼材的冶煉廠,從建設到投產時間兩年。”
“第二項是投資80萬兩銀子,在龍潭以東三裡的古龍山下,建起一座年產10萬噸的水泥廠和一座玻璃廠,建廠時間爲十個月,明年初夏投產。”
“以上投資,均不包括上元至龍潭55裡道路和龍潭新碼頭,這筆錢我來出,算在賑災款項之中。”
應昌培三人頓時笑逐顏開,他們幾家都知道虎山莊園鐵器作坊成功改造煉爐。使用火力更強的淮北焦炭,已經能小批量冶煉生產優質鋼錠,目前正在全力以赴解決產量更高的高爐鍊鋼難題。
除此之外,應昌培幾家還了解到。朱道臨的大管家悄悄領着南面石灰山周圍各村的數百石匠和泥瓦匠,經過四個月秘密研製,終於燒出遠勝三合土無數倍的“水泥”,因此,朱道臨正式宣佈兩大項目之後,他們立即把本家族的股份訴求說出來。
朱道臨非常爽快:“龍潭各大工廠的20%股份。將會分配給工廠兩級總管和主要匠師,虎山莊園和紫陽觀加起來佔30%股份,其餘50%股份由各家量力而行,但只限於博孚錢莊和聯合大商鋪現有股東,不接納外人。”
應昌培激動得拍了下桌面:“正該如此!上次你小子沒詳細說明火柴和化肥爲何物,讓我們幾個生出誤解,錯過了固山鐵城的火柴和火藥製作衍生農肥的入股……這次的鋼鐵、水泥和玻璃再也不能錯過,否則我就會成了家族的罪人!”
“是啊,大哥,月初我把固山鐵城試產的兩盒火柴拿回去,家父划着火之後,立刻問我入股沒有?我說剛開始不知道火柴是這個樣子的,立馬被家父狠揍一頓,這回的鋼鐵水泥和玻璃絕對不能再錯過了,多少股份我嚴家都願意接下。”嚴義和的不幸遭遇和緊張表情,惹來衆人一陣大笑。
朱道臨笑了笑,望了一眼身邊皮笑肉不笑的吳景賢,舉起酒杯提議再乾一杯,完了端起飯碗開始吃飯。
應昌培等人得到明確消息之後同樣歸心似箭,於是大家非常默契地停止喝酒,很快填飽肚子告辭離去。
朱道臨與心事重重的吳景賢來到後書房,師爺葉良辰已經泡好一壺鐵觀音茶,一杯茶沒喝完,吳景賢便長嘆一聲,詢問朱道臨能不能先送給皇上30萬斤銅料?
“你老開口了,我能拒絕嗎?”
朱道臨咧嘴一笑,葉良辰也笑了,邊笑邊搖頭卻不說話。
吳景賢愧疚地解釋道:“這段日子我翻來覆去地想,最後發現萬歲爺實在是山窮水盡了,誰能想到這時候又來個黃河決堤,雪上加霜啊!爲了萬歲爺,我只能厚着老臉求你,可花你的錢我同樣心疼啊!”
“大哥你也別心疼了,還是儘快把我家大人的寶山衛指揮使辦下來吧。”葉良辰很好地履行幕僚的職責,直接說出朱道臨想說的話。
吳景賢點點頭:“快了,估計京城的回信十天八天就到,區區一個衛指揮使難不倒王公公和曹公公,不用我催,他們也會着急,只有把道臨的寶山衛指揮使定下來,道臨才能名正言順地擴建寶山港。有了寶山港,才能更好地爲萬歲爺分憂,逐步以快捷的海運取代積重難返幾近失控的漕運。”
朱道臨如實向吳景賢說出自己的計劃:“我打算從災民中挑選有家有口的20,000名青壯,也就是20,000戶80,000人左右。分期分批送到寶山安家落戶,用以修建寶山港,整理寶山港以南至上海城北之間的百餘萬畝沼澤地。”
“投入幾十萬兩銀子,辛苦半年時間,明年開春能多出150萬畝左右旱澇保收的良田。到時候就不用再被東南豪強用糧食卡住脖子了!”
吳景賢心算片刻,擔憂不已:“你哪兒來這麼多銀子?你那幾百噸銅料還沒來得及抵扣博孚錢莊的鉅額借貸,上百萬災民又涌來,爲了安置災民,還要修路建工坊、修碼頭,你吃得消嗎?”
朱道臨苦笑道:“吃不消也得硬着頭皮幹,這大明天下除了咱們這些傻乎乎的忠臣爲皇上分憂之外,還有誰願意在危難之時站出來?”
“別的不說,只說源源而來的百萬災民,他們也是血脈相連的大明同胞啊!難道眼睜睜看着他們無依無靠餓死病死?”
“東南豪強可以裝着看不見。還要藉此機會發國難財,眼裡只有自家沒有國家的東林黨和那些貪官污吏可以昧着良心,袖手旁觀,漠視成千上萬民衆的生死,但我朱道臨做不到!”
“我不敢說自己對皇上多忠誠,可爲了大明江山,我願意盡一份心力!”
“叔父如果願意,可以把這番話上奏皇上,最好再附上最近幾期《江南時報》,讓皇上看看黃河決堤的災情有多大。看看江南的真實情況,省得又被朝中那羣無恥的大臣矇蔽。”
葉良辰撫掌而贊:“一箭雙鵰,好主意!”
吳景賢同樣眼前一亮:“確實是個好主意,回去我立即書寫奏摺。並將你再次慷慨貢獻30萬斤銅料的好消息一併上奏,懇請皇上大力褒獎。”
朱道臨想了想:“魏國公對我擔任寶山衛指揮使一事怎麼看?”
“都穿一條褲子了他還能怎麼看?之前他不是已讓你代理寶山衛指揮使嗎?哪怕你不爭這個寶山衛指揮使,他也沒能力重建寶山衛,史青陽率領1,200官兵駐紮寶山衛一直是你養着,魏國公不可能不清楚,還有你給他的戰船。爲他提供軍械等等,幫了他那麼多,他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哪怕有別的想法,他也能分清得失。”
只要不是涉及皇帝和自身利益,吳景賢的腦子比誰都敞亮,娓娓道來:“何況你越強大,對他支持也就越大,他堂堂國公爺,會在意一個小小的三品指揮使?你要是有時間,就多想想最要命的糧食問題吧,這纔是這次危機中的重中之重,要是沒糧食,別的什麼都不用想了!”
“這樣我就放心了,說說你老最關心的大事吧,打算什麼時候把30萬斤紫銅運上京城?”朱道臨笑問。
吳景賢考慮片刻:“你的船隊有沒有空?”
朱道臨連忙擺手:“我的船大多是吃水較深的中型尖底戰船,深淺不一的運河怎麼能走?80噸至150噸的巡邏快船造了不少,可沒法運貨,兩艘500噸大貨船正在船塢裡改造爲戰船,其他船也要陸續改裝更換火炮,哪怕走海路也趕不及,你老還是找魏國公吧,他的八艘內河運輸船都閒着。”
吳景賢只好作罷:“你快把30萬斤紫銅送到碼頭上,我爭取時間快點裝船走,否則災民越來越多,運河兩岸更不安全了。”
送走了急匆匆的吳景賢,朱道臨留下和師爺葉良辰密商兩個多小時,把正式組建沒多久的幕僚集團交給葉良辰統帶,然後前往西苑,和熱衷服裝裁剪縫紉的妻妾們說了會兒話,再趕往武館東面山腳下新落成的音樂學堂,看望增加到300人的學堂弟子和25位老樂師,在師生們的懇請下,欣然演奏了三首古箏曲,聽得師生們如癡如醉。
朱道臨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心裡卻暗叫慚愧。
作爲音樂學堂的總教習他很不稱職,作爲徐拂、柳丫頭和媚丫頭的夫君他心中愧疚,爲了蜂擁而來的災民,爲了彌補他龐大計劃中的致命缺陷,朱道臨必須再次離開,而且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無法前來看望學堂弟子。
因此,在彈奏三首名曲之後,朱道臨難得地當了一次教習,暢談自己對音樂的理解和修習中的寶貴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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