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御史以及其他官員叩闕午門,最後全部被抓入錦衣衛大牢,便是幾個內閣閣老也無法改變這個結果。朝堂上立刻震動了起來。
兔死狐悲之下,有的官員悲憤不已,自崇禎登基以來,雖然閣老連年換,被殺的尚書督師也爲數不少,可卻從來沒有大規模一下子抓捕這麼多官員。
而坤興公主監國以後,表現的一貫軟弱對官員們很是縱容,這讓很多人以爲監國可欺以爲朝堂是他們做主。現在這個假象一下子被捅破,他們才知道誰是大明的主人。
而震驚歸震驚,誰都知道監國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沒人敢再站出來觸黴頭。最有勇氣的那幫人已經被抓了進去,剩下的人當時不敢站出來,事後也只敢腹誹而已。
而就在這種局面下,賣地籌餉的措施由內閣提出經監國批准發佈了出來。
首先是無主田地的數目,這個目前沒有明確的數據,但按照北方數省宗藩們的數量和其佔據的田地粗略估算,光是這批田地便有四五百萬畝之多。然後經歷了連年戰亂,很多村子已經空無一人,甚至很多地方數十里沒有人煙,這裡的田地就算原來有主,可也找不到主人存在,自然可以發賣。粗略的估計,能賣的田地最少在一千萬畝,這肯定能夠保證。
北方經歷連年戰亂,人口銳減,可是大明的南方卻是地少人多,比如江東,平均人均田地不過兩三畝,再加上種植桑棉,每年產的糧食甚至不夠吃,需要從外地購買。而且南方的田地價格很高,拿江東的蘇鬆兩府來說,每畝地的價格通常在十兩銀子以上。
若是能以便宜價格購買田地,有的是人願意購買上幾百上千畝的田產建個莊園,派個管事管理即可。田地,在大明人眼中,是最重要的東西,是傳家留給子孫的最好的財富!
當然現在北方還沒有完全平定,能否驅趕走滿躂還是兩說,所以這個時候賣田很多人會猶豫。
所以內閣商議之後,出臺了一個辦法,便是預售,按照二兩田地的價格預售,凡是繳納二兩白銀者皆可在已經收復的北方購買田地,具體的地方可以按照購買的先後挑選具體府縣。
二兩銀子買一畝地,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便宜的很,是一個平常根本不可能獲得的價格。所以哪怕現在北伐軍尚未完全擊敗滿清,也值得賭上一賭。
現在花些銀子購買一些田地,若是北伐軍如願擊敗滿躂,完全收復北方,這些田地轉手便能翻上幾倍。
即便不能擊敗滿躂,能維持現在的防線的話,山東河南一帶的田地也值得購買。
爲了儘快籌措北伐的糧餉,朝廷宣佈先發賣河南田地二百萬畝,暫時以二兩銀子一畝的價格發售,先買先得,售完爲止。後續不排除漲價的可能。
由戶部統一印製下發標有畝數的田契,拿着田契到河南找地方官府丈量田地填上所在具體位置即可。
銷售工作在南京蘇州杭州揚州三個地方同時進行,由朝廷派專人負責此事,田地數量有限,售完爲止,先到先得。
朝廷售賣田地的旨意一經下發,立刻在朝野引起了極大轟動,官員叩闕逼宮事件帶來的影響立馬消失無蹤,再也沒有多少人關心。
“二兩銀子一畝,真是便宜啊!我老家太平府的耕地要八兩銀子一畝呢!“
“呵呵,八兩算個屁,我有個遠房表親是蘇州人,據他說蘇州的田地一般十三兩一畝,可就算這個價格也很難買到。”
“是啊,想買地太難了,都把田地看的跟命根子一樣,敗家子纔會隨便賣掉田地呢!”
“就是北方有些亂,背井離鄉去那裡太麻煩,要不然我真想買上幾十畝!”
“嘿,要是不亂的話會這麼便宜嗎?我是沒錢,我要有錢便會買上幾百畝,等到齊王徹底趕走滿躂平定北方之後,便全家搬過去開開心心的做個地主!”
南京坊間談論此事的人很多,真正花錢購買田地的卻沒有多少。因爲對普通人家來說,拿不出太多的銀子購買大量的田地。而對真正買得起的人家來說,又擔心北方不安寧銀子會打水漂。 wωw ☢тt kдn ☢co
然而沒過多久,突然有消息傳來,保國公朱國弼拿出了兩萬兩銀子,預購了南陽府一萬畝良田。
消息一經傳出,頓時使得南京其他人家蠢蠢欲動了起來,南京地區本來就人口稠密,地少人多,很多大的家族族人衆多,卻缺少土地資源使得很多庶出子弟沒有多少營收。若是能在北方纔買田地把家裡子弟打發出去開枝散葉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滿清連續大敗,即便齊王不能收復北京,保住山東河南還是不成問題,所以現在購買田地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很快,購買田地變得火熱了起來,有靈通人士透露,在蘇杭那裡更加火熱,江浙的富豪們紛紛上官府認購,據說很多人要去河南買地種棉花。
而隨即朝廷頒佈凡是新購田地免稅三年的政策,更使得購買的熱情蓬勃了起來。
“若是能把北方無主的田地都清理丈量出來,足能售賣千萬兩以上的銀子,是國庫五六年的收入,不僅北伐的糧餉有了,朝廷的日子也好過許多。和這相比,區區三年免稅又算得了什麼?而且,北方連續十多年的戰亂,很多地方土地荒蕪,本就沒有多少收入,把這些田地賣掉,不用官府催促,買地者自己便會收攏流民耕種,北方很快便能安定繁榮起來。實乃一舉數得之事。”
內閣之中,閣老王寅笑吟吟的說道,其他幾個閣老也連連點頭。
“事情是好事,就是清量田畝困難,工作量太大,要嚴防官紳勾結,做出坑害平民之事。我建議派出專門的欽差大臣前往北方,由齊王所部北伐軍配合,再加上原本的地方官府,共同做好這件事情。
那些御史不是整天跳着叫囂無事生非嗎,可令他們前往北方負責糾察此事,做得好的可以免罪,做的不好罷官免職!“閣老錢謙益順着王寅的話道。
“牧齋公所言甚是,這些言官出身清貴,很多沒有經歷過多少事情,正可以藉此讓他們歷練一番,也算戴罪立功。”首輔史可法眼前一亮,連忙贊同道。這是爲那些言官們脫罪最好的時機。
王寅和路振飛對視一眼,王寅就要上前一步說話時卻被路振飛制止。
“元輔和牧齋公所言甚是,不過這事應該稟明監國,由她決定。”
……
“見白兄,咱們怎能就這樣輕易放過這些御史?”散會回到值房,王寅不悅的對路振飛道。
“放過他們?”路振飛微笑道:“那也得他們配合纔是,橫山兄你以爲這些御史有多少會答應去幹他們一直反對的事情的?”
王寅仔細想了想,是這個理,這些御史本來就是爲了賣地籌餉事聚衆叩闕鬧事,現在讓他們親自負責監督賣地,要是乾的話等於自己打自己的臉。
不過也不一定,吃了苦頭後很多人會改變會妥協,會有很多人聽從朝廷的安排,而且去了北方便是北伐軍的地盤,他們若是搗亂的話又一百種方法收拾他們。
而且這些御史大都年輕,很多人一根筋,不像那些老官油子那樣老奸巨猾,用他們監督糾察這種事情也算人盡其用。
果然,除了喬可聘、郭維經幾個死硬分子以外,其他被打入大牢的御史官員們都表示會接受朝廷的安排。
翌日,監國公主下旨,喬可聘、郭維經等犯官忤逆監國圖謀不軌,罷免官職打爲庶民,流放東番島永不得回還!其他數十位犯官認罪態度良好,各貶官一級,降爲八品到從七品監察使,分別派到河南山東各府縣,負責監督糾察田地重新丈量發賣之事。
這些官員並非欽差,只有監察權沒有處理權,糾察出問題以後可上報各省按察司乃至各省巡撫。
同日,監國公主下旨,以越其飛爲河南巡撫,王永吉爲山東巡撫,全權負責丈量田地之事。至於各新近收復的地方官員人選,因爲現在是戰時施行軍管,暫且由齊王陳越派駐的地方守軍軍官擔任,等到以後再行選派。
……
揚州城常平倉,數以百計的民夫忙碌着,一袋又一袋的糧食被裝上了馬車,每輛大車裝載兩千擔糧食,配備兩匹騾馬兩個馬伕。數百輛大車排成了長隊,從糧倉一直排到了城外。
負責督運糧食的不是別人,正是原兵部給事中陳子龍。在不久前他上書朝廷願意往交戰的北方,便被兵部委派了這樣一個督糧官的差事,負責押送二十萬擔糧食前往山東,同行的還有三百民夫五百兵丁。
糧食裝好,陳子龍去知府衙門辦理了交接手續,出了衙門時便看到衙門外聚集了大量的人羣,正在看牆上貼的告示,陳子龍頓時苦笑了起來。
賣地籌餉之事終於成了,可嘆上百御史官員叩闕逼宮,卻還是改不了這個結果。
若是自己當時在南京,會不會跟着喬可聘他們一起叩闕?便是陳子龍自己也不知道。多半會的,畢竟自己以前是這些御史們中的一員,和他們一樣自命清流。
可要是那樣的話,自己便會和他們一樣以犯官的身份擔任監察使了吧。而不是現在官升一級,當上了兵部六品主事負責糧草督運之事!
城外,糧車已經準備妥當,負責押運糧草是一個千戶軍官,他向陳子龍請示是否出發。陳子龍點點頭,於是馬鞭聲響起,騾馬邁起步伐,車隊向着北方開始前進。
正月末的揚州,天氣還很寒冷,地上凍得硬邦邦的正利於出行。車隊一路經淮安宿遷徐州前往山東,到達聊城恐怕會到二月末。
陳子龍的糧隊還走在揚州府境內,而張煌言已經進入到了山東,並且遇到了他們一生中最危險的時刻。
三百五十名武備學院學生奉命前往山東,只用了不到二十天便進入了山東境內。
近半年的訓練不是白給的,這些武備生本就是從各地的英傑之士選拔,原本的身體素質都不錯。
從南京到兗州一千多裡,他們每日行軍八十里,用了不到半月便到了山東境內。
身穿制式棉服,外罩皮甲,身後揹着一牀被褥,肩膀上斜挎着重達二十斤的炒麪作爲乾糧,另一邊斜挎着水壺,再加上隨身攜帶的長槍鋼刀弓弩火槍等武器,每個人負重超過了三十斤。
全服武裝,再負重三十斤,以每日八十里的速度步行行進,半個月的時間沒有一個人掉隊,也只有武備學院出來的人才能做到,因爲在過去的數月,他們的訓練強度一貫就是這麼大。
幾個月的時間,具體的武技兵法沒有學多少,他們學的只是配合服從還有堅強的意志。
一路上,除了途徑城鎮時他們會進入稍微休整補充糧食,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而枯燥的行軍。
帶隊的將領名叫鄧炳珍,平南軍出身,現在是武備學院教諭,副將職銜。
正月二十五日,隊伍過了兗州府進入東平府境內,距離聊城已經沒有多遠。
這裡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隊伍又是沿着運河不遠處的官道行軍,速度很快,然而中午時分,突然有迅疾的馬蹄聲在遠處響起。
一開始還以爲是軍隊傳送軍情的騎兵哨探,但當看到遠處奔來的騎兵頭頂那高高的避雷針,以及樣式迥異於北伐軍的盔甲時,鄧炳珍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滿躂!
整個山東的官軍只有齊王麾下的北伐軍,而北伐軍一般都穿着制式的軍服,便是盔甲也都會染成紅色,而對面奔來的卻是黑色白色的盔甲,一眼便能分辨出區別來。
“敵襲,列隊迎擊!”鄧炳珍厲聲叫道。正在行走的隊伍愣了一下,行軍隊列立刻散開,開始面向遠處佈陣。
張煌言迅速的放下揹着的行禮糧食,取下了揹着的長弓,開始迎接他一生中的第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