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方圓數百里的村莊百姓被動員起來,配合着官兵開始剿殺之時,逃跑的八旗兵便走到了窮途末路。
魯北一帶雖歷經滿韃數次搶掠,但地處平原土地肥沃,人口比較稠密。平曠的原野上一望無際,便是想找到隱密之處躲藏都不可得。
一開始的時候,分散逃走的八旗兵還能打下些村子搶些糧食,但正因爲他們殺人掠奪的暴行,逼得各地原本膽小怕事的百姓不得不挺身而出,配合官府配合明軍,剿殺滿韃保護家園。當然,官府開出一顆八旗兵首級三十兩紋銀的賞格也起到了很大激勵作用。畢竟對很多苦哈哈的百姓來說,三十兩銀子可是好幾年的收入。
即便沒能力砍下八旗兵首級,發現八旗兵動靜並及時報告官府也能獲得數兩銀子的獎賞。
於是乎,逃跑的八旗兵便陷入了一場人民戰爭之中,清軍潰敗已經成了必然,大明收復舊土在望,八旗兵已經成了落水狗,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魯北運河兩岸本就多響馬賊寇,現在便是這些綠林好漢也都羣起響應,對逃跑的八旗兵動起了刀子。
逃跑的多爾袞悲哀的發現,好像自己又下了一步臭棋,原本以爲兩三百八旗一隊分爲數十隊,會使得明軍無可追趕,橫行鄉下更是輕而易舉,能夠迅速的撤回北方。
然而現在,頃刻間,廣大的鄉村好像成了銅牆鐵壁,無數的賤民百姓統統成了明軍的幫兇。每走一步都是那麼的艱難。
當然,八旗兵也可以選擇不過村子,而就在曠野中行軍,可是不打村子便得不到補給,餓着肚子倒下的更快,這已經是無解的局面。
“攝政王,咱們接下來怎麼辦?”他的戈什哈統領,梅勒額真赤爾術恭敬的問道。
幾日來,多爾袞所在的三百八旗兵遭到了明軍數次堵截,經過殘酷的廝殺之後方纔逃出生天。但以多爾袞親衛的兇悍,連番廝殺下來,三百士兵到現在也只剩下不到二百人。
也許只需要再一場廝殺,自己等人便會全部戰死沙場,多爾袞深知經過數日艱苦的行軍作戰之後,所有手下都已經精疲力盡,戰力士氣到了最低落的時候。
“避過村子要道,專走無人曠野,儘可能的避免也明軍接觸。”仔細思量之後,多爾袞艱難的道。堂堂的大清攝政王,現在竟然如同喪家之犬一般,這讓他心中鬱悶萬分。
“可是,不攻打村子,咱們上哪弄吃的啊。”術爾赤爲難的說道。
“不行就殺馬!”多爾袞冷冷的道,於是術爾赤再不敢多言了。
多爾袞的三百士兵,卻是人人都有戰馬的,可是戰馬對騎兵何等的重要,誰又下得了手殺了充飢?
事實上,仗着手下都是騎兵,多爾袞一行逃得速度算是比較快的。但因爲害怕遭到明軍騎兵追殺,一行不敢走大路,只敢選擇無人的鄉野,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騎兵的速度。這也導致明軍跑到了他們頭裡,數次大戰,都是靠着騎兵強行衝開明軍的堵截才逃出生天,可是多爾袞也知道,一旦明軍騎兵主力追擊而來,再想逃就很困難。
然而明軍騎兵主力沒有追來,最先發現多爾袞一行蹤跡的卻是一羣馬匪。
這天晚上,多爾袞一行在一個樹林裡過夜,四月份的天氣,哪怕是夜間氣候也很溫暖,到不用擔心爲凍着。
然而就在一行人睡覺時,一羣馬匪悄沒聲息的接近了樹林,幸虧八旗兵作戰經驗豐富,哪怕是夜間宿營,也放有值夜的暗哨,暗哨發現一批黑壓壓的人羣向樹林移動時,立刻便吹響了海螺報警。
多爾袞及手下也都和衣而眠,聽到報警聲立刻拔刀而起準備作戰。
然後便聽到呼嘯聲響起,一排標槍飛入樹林之中,登時便把數個八旗兵刺了個對穿。
八旗兵立刻拿起弓箭還以顏色,不得不說八旗兵射術之精悍,藉着微弱的星光,羽箭像長着眼睛一樣飛入馬匪隊列,瞬間便有十幾個馬匪被射殺。
“點子太硬,扯呼!”眼看着還未攻入樹林,手下便被射殺好幾個,馬匪頭領不敢戀戰,帶着手下遠遠的逃了出去,黑夜之中八旗兵也不敢追趕。
第二天一早,匆匆掩埋了被標槍扎死的同伴屍體,八旗兵便離開了樹林。
然而沒過多久,一隊馬匪便跟在八旗兵身後,多爾袞派人驅趕時,馬匪策馬便逃,然後過一會兒又重新跟在身後,竟然如同跗骨之蛆一般。
什麼時候馬匪竟然敢追趕八旗勇士了?多爾袞心中滿是淒涼。完了!看着這種情形,多爾袞心中露出了絕望,現在如此大的聲勢,明軍不可能不知,很快便會有明軍主力過來。
“快速前進,不用再體恤馬力!”多爾袞咬牙道。現在唯有靠着戰馬的速度擺脫身後的馬匪,讓明軍來不及部署對己方的圍剿。
於是,在多爾袞的帶領下,一百多八旗騎兵策動戰馬,向北方狂奔。而在他們的身後,馬匪們也都提高了馬速,緊緊的追趕在後面。
然而沒跑多久,前面突然出現一條河流,“順河往東!”多爾袞低聲下令,帶頭往東面跑去,沒跑多遠,卻一下子勒住了戰馬,就見到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支足足數千人的軍隊!
回頭往後看去,卻見那股馬匪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出現在身後一里多處。
“掉頭往西”深陷絕境多爾袞依然不慌,帶着騎兵調轉馬頭,順着河流往西跑。
馬匪剛要試圖接近時,卻被八旗兵一陣箭雨射的遠遠逃了出去。
又往西逃了二十多裡,身後的追兵終於沒了動靜。
“王爺,有船!”一個手下驚喜的指着前方。多爾袞定睛看去,便見到前方出現一個小小渡口,一條渡船停泊在岸邊。
“王爺,渡河吧,只要渡過這條河,便安全了。”術爾赤高興的道。
這條東西向的河流完全阻擋住了去路,不渡河的話便沒法安然逃回北方。看看明軍以及那些馬匪已經不見了蹤跡,多爾袞決定迅速渡過河流。
但渡船太小,只夠一次渡過四五個人。沒奈何,多爾袞只得命令手下分批渡河,至於戰馬,只能逼着它們下水泅渡。
好在河流只有十多丈寬,船伕已經被捉住,渡船一來一回也就一刻鐘時間。這些人全部過去頂多也就一個時辰的時間。
第一批渡過和有五個八旗兵,見對岸無事,多爾袞方第二批過河。
然而就在渡過七八十人的時候,一陣馬蹄聲響起,追兵終於殺了過來。
“欺人太甚,一羣馬匪還敢追殺,真是反了他們了。”術爾赤還未渡河,帶着四五十個八旗上了戰馬,欲給馬匪一點厲害。
然而讓他震驚的是,出現在眼前的不是那些穿的亂七八糟的馬匪,而是正規的騎兵。若是從服飾上看,和自己這些人服飾竟然非常接近,卻是漢軍旗吳三桂手下騎兵到了。
吳三桂率部剛剛投降,自然來不及更換明軍服飾,現在只不過剪掉了頭上的辮子,在手臂上綁縛了紅色綢帶當做標記罷了,身上的盔甲還是以前的,所以乍一看竟然和八旗兵沒有太多區別。
吳三桂奉命把手下兩千騎兵拆分爲百人的小隊,配合徐青田等部步兵對逃跑的八旗兵進行圍剿。而他自己則帶着五百騎兵縱橫在鄉野之間,到處搜尋着逃跑的八旗兵蹤跡。
對普通的八旗兵,吳三桂並不在意,他一心想抓住多爾袞,立個大功。現在,看着不遠處的八旗騎兵,吳三桂認出了那些都是多爾袞的親衛戈什哈,心中充滿喜悅。
而對術爾赤來說,看到出現在遠處的吳三桂部騎兵時,心中卻充滿了絕望。因爲他知道吳三桂部戰鬥力即便不如八旗兵,也十分的了得。現在自己身邊只有不到一百的騎兵,而遠處的吳三桂部兵力卻是己方五倍之多!
“殺!”吳三桂沒有廢話,手中騎槍前指,一行五百騎如同風捲殘雲一般向着遠處的八旗兵殺了過去。
“攝政王,術爾赤不能再追隨您了!”術爾赤衝着河對岸嘶吼一聲,帶着手下騎兵展開了對衝。
兩股騎兵飛馳着,相向而行,片刻之後撞在了一起,戰馬嘶鳴,碰撞聲,嘶吼聲,各種聲音響成一片,數以十計的士兵掉落馬下,然後糾纏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刀槍揮動劈砍着廝殺着。
河流對岸,在幾十個手下簇擁下,多爾袞呆呆的看着,看着河對面的廝殺。
他手下的親衛戈什哈都是從數萬八旗兵中精挑細選的勇士,戰鬥力非同凡響,然而經歷了這些時日的逃亡,食不果腹精疲力盡,十成的戰力頂多還剩五成,而面對的卻是原本就戰力強悍,人數又是己方五倍之多的關寧鐵騎。所以,對交戰的結果,多爾袞心中清楚。
果然,一個對衝,雙方脫離接觸又在不遠處調轉馬頭,關寧騎兵還剩下四百多,術爾赤的的騎兵能坐在馬上的只有不到二十人。
“跑啊,跑!”多爾袞衝着河對面大吼着,命令術爾赤放棄繼續戰鬥,立刻帶着剩下的騎兵逃跑。
然而,也許是雙方距離太遠,術爾赤並未聽到他的命令,而是再一次帶着僅剩的騎兵,向着關寧騎兵發起了衝鋒......
“走吧!”不忍再看結果,多爾袞調轉馬頭,向北開始狂奔。
過了河後,終於安全了許多,身後再也沒有出現明軍騎兵,便是馬匪也消停了。
數日後,多爾袞帶着僅剩的七十餘個騎兵逃到了德州,終於和博洛部騎兵會合。然而讓他震驚的是,出現在眼前的並非三萬騎兵,而只有一萬多騎。
“攝政王!”見多爾袞逃了回來,博洛大喜。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博洛早就知道大軍戰敗的消息,他之所以駐兵德州,就是想着接應敗退的主力。誰想到明軍死守武城一線,又有運河中大量漕船相助,讓他不敢輕易向南越過武城到臨清去。
多爾袞手中五萬八旗主力都敗了,自己手中這一萬多騎兵又算的了什麼,博洛不敢再冒險。
“攝政王,其他的軍隊呢?”博洛看着多爾袞身邊稀拉拉的騎兵,忍不住問道。
其他的軍隊,多爾袞臉上露出了悽慘的神色:“恐怕,恐怕只有這麼多了。”
“啊!”博洛真的驚了,那可是五萬大軍啊,即便戰敗,也不至於就逃回這麼點人吧!
“具體的以後再說,我且問你,其他軍隊呢,勒克德渾呢?”多爾袞急切的問道。
聽了多爾袞的問話,博洛臉上露出黯然之色,讓多爾袞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王爺,蒙古兵生變了!”
隨着博洛的訴說,多爾袞才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不由得渾身發冷。
原來,博洛和勒克德渾帶着三萬騎兵繞到明軍水軍前面,終於從德州渡過運河。
雖知道剛到達德州,便傳來了八旗主力兵敗的消息。
勒克德渾和博洛並不肯相信,因爲那可是五萬八旗主力,哪怕是面對數十萬明軍也不可能敗的如此快。
二人決定,立即帶兵前往臨清,救援多爾袞。然而軍隊剛到武城,遇到了逃出的八旗潰兵,佐證了兵敗之事。
大軍既然潰敗,再去救援已無意義,而武城還有着一萬多明軍把守,博洛二人便帶着騎兵暫且駐紮在武城以北,並派人打探多爾袞等人的下落。
而就在此時,範天宇受陳越委派,來到了武城,範家本來就是滿清的皇商,一直負責軍隊的軍需,對範天宇,博洛等根本就沒設防。
誰知道範天宇到了清營沒多久,竟然說動蒙古人。一萬多蒙古騎兵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大營,向北方撤去。
蒙古騎兵和八旗騎兵並未混編,營地也是分開,直到蒙古騎兵離開了大營,博洛和勒克德渾才發現事情不對。
勒克德渾立刻帶人去追,僅剩博洛一萬餘騎,根本無力繼續和明軍對峙,不得不撤回了德州。
屋漏偏逢連夜雨啊!聽了博洛的話,多爾袞就覺得嗓子一甜,“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