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無所不能的楊大將軍居然是個旱鴨子,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裝逼的舉動招來了報應:如果不是他在船上表現得太過囂張,在棧橋上又蹦得太歡,給人一種他很熟悉大海的錯覺的話,他一墜入大海馬上就會有人去救了,現在倒好,都灌了一肚子海水了,那幫該死的傢伙還在船上笑嘻嘻的看熱鬧,直到他都快斷氣了才發現不對,趕緊救人。等到水手們將他撈上船的時候,這貨已經給灌得跟癩蛤蟆似的,肚皮鼓起老高,幾乎不會呼吸了。扎吉衝翁憤怒之極,衝上棧橋一手將已經看傻了眼的東江軍頭目拎了起來,怒吼:“你們都他媽的修的什麼破橋!差點害死了我們將軍你們知不知道!?”
那頭目大爲鬱悶。援軍到來對於旅順來說是件大好事,雖然只來了四條運兵船,區區幾百號人,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總比沒有強,黃龍在百忙之中特意安排他過來接待援軍,甚至從並不充足的補給裡拿出了不少好東西,給援軍做了些好菜,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沒想到一見面就出了這麼個大烏龍!他委屈的說:“這位將軍,這不能怪我們,這棧橋是這幾個月才修的,由於木料匱乏,不得不拆掉房屋取木料來充數,可能剛纔這位小將軍踩上的是被蟲蛀空了的木板吧。”
石天保火冒三丈:“你孃的,修座棧橋的錢都沒有了嗎?”
那頭目訥訥的說:“我們以前能有飯吃就算不錯了,哪裡有錢修棧橋?也就是這幾個月物資供應充足一點了,爲了方便海船裝卸貨物才修了這兩座……”
這倒是大實話,東江鎮是出了名的窮,窮到什麼地步了呢?窮到就連小偷溜進他們的軍庫都會含着眼淚出來的地步了。登萊新軍沒有進東江鎮的軍營參觀過,但是那些遷到登萊的遼民大家都見過,那行頭真的是比叫花子還慘,他們會有錢修建棧橋纔是怪事了。這幾個月手頭倒是寬裕一點了,也有力完善一下海港的設施了,結果搞出了這麼個豆腐渣工程,險些要了大明冠軍侯的命!
紅娘子見楊夢龍面色發青,出氣的多進氣的少,十分揪心的叫:“你們就別吵了,趕緊救人啊!你們將軍都不會呼吸了!”
楊夢龍現在的情況確實比較慘,肚子鼓起老高,呼吸微弱,奄奄一息,隨時可能掛掉。曾經讓後金八旗勁旅吃盡苦頭,連皇太極都忌憚三分的大明冠軍侯如果因爲自己人修建的棧橋質量不過關,就這樣被淹死了,那絕對是十七世紀最大的冷笑話!一幫子牛高馬大的士兵圍着他嘰嘰喳喳的商量着怎麼救人,有人說應該按壓胸部,有人說應該把他翻過來用東西墊住腹部讓他把水吐出來,有人說應該人工呼吸————最後這個提議得到了衆人一致認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紅娘子身上,顯然有將這一重任交給她的意思。他們都是牛高馬大的摳腳大漢,這種活做不來,而紅娘子是位大美女,正好合適————你經常欺負我們將軍,總該給點補償吧?紅娘子讓大空看得不知所措,問:“怎麼都看着我?”
士兵們說:“還請姑娘救救我們將軍!”
紅娘子跺着腳說:“我倒是想救,問題是怎麼救!”
士兵們說:“嘴對嘴……”
紅娘子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比她那件衣服還紅了,本能的想叫“我不幹”,但看到楊夢龍那副可憐樣又狠不下心來,訥訥的問:“這……這怎麼行呢?還有別的辦法嗎?”
徐猛伸手一撥,撥蒼蠅似的將幾名笨得要死的手下撥到一邊,說:“我有辦法,看我的!”抓住楊夢龍兩條腿一提將他倒拎起來,臉朝下腳朝上的使勁抖動,晃來晃去。楊夢龍那一百多斤在他手裡就跟只空麻袋差不多,而他則像個試圖從空麻袋裡抖出幾個鋼崩來花花的守財奴。當然,這隻麻袋並不是空的,隨着他徐猛粗暴的抖動,一股股海水從楊夢龍的口鼻中猛噴出來,在甲板上積成一大灘,衆人目瞪口呆的看到一隻小蝦從他喉嚨裡跳出來,在那一灘海水中活蹦亂跳……一通抖動將楊夢龍肚子裡的水全給倒了出來之後,徐猛又抖了兩下,確定都吐完了,這才把楊夢龍往甲板一扔,拍拍手,得意的對一衆部下說:“這不完事了?大家都學着點,別動不動就人工呼吸,肉麻!”
重裝步兵們一臉信服的看着他們老大,無限景仰……
楊夢龍一陣咳嗽,總算是回過魂來了。衆人驚喜的叫:“醒了,醒了!”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問將軍怎麼樣了,將軍哪裡不舒服,那叫一個關心啊!但楊夢龍不領情,左腳一蹬把扎吉衝翁蹬出七八步開外,右腳一蹬將石天保給蹬了個屁股墩兒,他瞪着徐猛作獅子吼:“徐猛!!!”
徐猛給嚇了一跳,我的天,剛醒過來就吼得驚天動地了,將軍的元氣真是太足了!他趕緊上前:“末將在!”
楊夢龍跳了起來,踮起腳尖指着他的鼻尖怒吼:“老子扣你軍餉了?”
徐猛莫名其妙:“沒有啊。”
楊夢龍逼進一步:“老子搶你女人了?”
徐猛嚇得後腿一步:“沒有!”他可不認爲楊夢龍看得上自己那兩個山賊婆子出身的女人。
楊夢龍再逼近一步:“老子把你孩子扔井裡了?”
徐猛:“……大人,我還沒有孩子呢!”
楊夢龍咆哮:“那你爲什麼一心要弄死我?是不是看中了我這把交椅,想過過當總兵的癮了,啊!?”
徐猛嚇得臉都白了,帶着哭腔叫:“將軍,我是在救你啊!你剛纔都不會呼吸了,我得把你肚子裡的水弄出來啊!”
楊夢龍吼得更響:“那也不能把我倒拎起來吧?你當我是什麼,麻袋嗎?不是教過你們怎麼搶救溺水者的嗎,人工呼吸、按壓胸部,什麼法子不行,非要這樣,我看你就是想弄死我!這半年的軍餉你別拿了!”瞪着那幫重裝步兵,“你們也一樣!”
士兵們哭喪着臉說:“別啊,大人……這些我們都沒忘,我們想請紅娘子給你人工呼吸的,但是徐大人說不用,有他就行了……”
楊夢龍撓撓頭:“紅娘子?”看了一眼紅娘子,瞪着徐猛的目光越發兇怒:“你今年都別想拿到軍餉了!”氣咻咻的跳上棧橋,大步流星走向碼頭……這次可不敢蹦蹦跳跳了。扎吉衝翁和石天保齊聲叫:“大人,小心點啊!”忙不迭的追了上去,生怕這個不靠譜的傢伙再來這麼一次。衆人努力憋住笑容,整理行裝,陸續登上棧橋,他們在船上呆膩了,還是陸地呆得踏實。
徐猛還留在那裡一個勁的撓頭:“先是說要扣我半年軍餉,接着說我今年都別想拿到軍餉了……可現在已經六月中旬了,扣半年軍餉跟今年都別想拿軍餉有區別嗎?”
紅娘子翻了個白眼:“沒區別!”和李巖一起登上棧橋,留下徐猛繼續呆在船上加加減減。嗯,對他而言,這道數學題有點複雜,得好好算算。
剛纔楊夢龍落水鬧出的動靜可不小,半個旅順的人都知道了,碼頭上聚集起了很多士兵,看到他落湯雞似的從棧橋上走下來,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肩膀一個勁的聳動,嘴角不停的抽搐,不小心還以爲他們集體中風了。楊夢龍無可奈何:“想笑又笑吧,這樣憋着不難受嗎?”
“哈哈哈哈————”
話音未落,碼頭裡,城牆上,都發出震天響的笑聲,士兵們毫無形像的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總兵他們見過好幾個,但是還沒上戰場就掉進海里差點淹死了的總兵,真的聞所未聞,而且鬧笑話的還是大明那顆冉冉升起的、最爲耀眼的將星,這事夠他們唸叨一輩子了。楊夢龍讓他們給笑得面紅耳赤……丟臉啊……沒面子啊……
良久,笑聲稍稍收斂了一點,一位身披山文甲的大將分開衆人走了過來。這名將軍是身材高瘦,神情冷峻,每一個毛孔都透着軍人特有的堅硬與剛強,他顯得很嚴肅,不苟言笑,這讓楊夢龍感動了一把,總算找到一個沒有笑話他的人了。但他隨即又注意到那位仁兄眼角殘留的淚花,馬上就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徹底絕望了。
這位大將來到他面前,單膝跪地,抱拳行禮:“末將李惟鸞,參見總兵大人!”
楊夢龍抱拳還禮:“河洛鎮兼登萊鎮總兵,楊夢龍,李將軍,幸會幸會。”
李惟鸞說:“楊總兵忠勇無雙,值建奴數萬強軍圍攻旅順之際率精兵渡海來援,東江鎮上下感激不盡!黃總兵讓末將前來迎接,生怕冷落了楊大人……”
楊夢龍哼了一聲:“然後就看到我從棧橋上掉下去,灌成個大蛤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對吧?”
李惟鸞又尷尬又好笑:“呃……”
楊夢龍非常嚴肅的說:“這是軍中頭號機密,絕對不能泄露出去,明白嗎?”
李惟鸞嘴角眼角不停的抽動:“末將遵命!”
楊夢龍惡狠狠的說:“一看你這副表情就知道沒多少誠意!我告訴你,如果你敢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我就把你變成卷筆刀!”瞪着數量衆多的東江鎮士兵,怒喝:“如果你們敢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我把你們通通變成卷筆刀!”
大家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李惟鸞勉強憋住,說:“末將不敢!楊將軍摔精兵渡海來援,那是頭號機密,誰敢泄露半句,以叛國罪論處!”瞪着一衆將士,森然喝:“都聽清楚了吧?”
大家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聽清楚了!”
楊夢龍哼了一聲:“聽沒聽清楚不要緊,最重要的是想清楚!”
李惟鸞連聲說:“清楚,清楚,再清楚不過了!”上前兩步,壓低聲音說:“只是末將不明白這個卷筆刀到底是什麼意思……”
楊夢龍陰森森的一笑:“就是讓你每天都被人捅,粗的進去細的出來,平的進去尖的出來!”
李惟鸞菊花一緊,額頭冒出冷汗來,喃喃說:“太狠了,這也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