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兄弟正說的眉飛色揚,似乎他們明天便可親自帶領十萬大軍,一舉殲滅女真人,爲大明建下不世的功勳。可是一旁的楊舉卻是眉頭越皺越深。但這兩位仁兄卻全然不覺,還在那兒滔滔不絕的吹着。
楊舉終於忍不住了,他擡頭看了俞仁一眼,“俞兄有何高見?”
“我認爲兩位吳兄的急攻策略絕不可取。”
那對面的兄弟倆正吹的起勁,突然受俞仁這橫來的一悶棍,不由的大爲惱怒。吳鵬便第一個跳出來,“你說絕不可取。有什麼理由?”
俞仁並不着急,他慢慢端起茶碗,先喝了口茶,這纔不緊不慢的道,“且不說咱們大明眼下還能不能調出十萬的精稅到遼東。就算是調出來了。那也是七拼八湊來的隊伍。這樣的烏合之衆,不要說打仗,就算是統一指揮,只怕也成問題。
再說,我軍新敗,又是敗的如此之慘。軍中上下對女真人的怯戰情緒極強。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兩軍正面交鋒,只怕沒等女真人放馬衝陣,我們的士兵便先嚇的逃命去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我們的火槍再利害,又有什麼用?
不要忘了那句話:狹路相逢,勇者勝。戰場爭鋒,需勇字當先啊!”
“你一個嘴上無毛的毛頭小子,知道些什麼!”吳鵬叫道。
俞仁不再說了。他實在覺得跟這種人說話,簡直就是對自己的羞辱。
眼見雙方的氣氛有些緊張,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趙先生”突然道,“噢,雲兒啊!你剛纔不是還說,有什麼事,想要單獨向兩位吳兄請教的嘛!現在正好是個機會,兩位吳兄都是大才,難得有機會碰到。我今天就成全你了。
我跟俞兄我們到樓下去喝茶。這兒,就讓給你們了。”
說完,“趙先生”向楊舉使了個眼色。楊舉立刻會意,“噢!對對對。咱們到樓下去。”
幾人說着,便起身下樓去了。
那吳氏兄弟自然也不是傻子,他們當然也看的出“趙先生”的這一招是怕他們跟俞仁起衝突。不過,對於這樣的結果,他們很滿意。因爲,無論他們用什麼樣的理由避到二樓,都只能說明一點:勝利的是他們。
楊舉引着俞仁三人來到二樓,他們在一處靠窗的桌邊坐下來。楊舉一個勁的給俞仁陪罪。
俞仁全然不以爲意。這種肚裡沒學問,卻非要充知識分子的人,他見的太多了。“趙先生”又給幾人重新砌了茶。
楊舉不等茶砌上來,便迫不及待的問,“以俞兄的高見。眼下的遼東,我們當如何行事?”
楊舉這個才子,必竟還是有些才識的。雖然兵事非他所長,卻也能從俞仁與吳氏兄弟的議論中聽出,哪個是實用的戰術,哪個是虛言浮誇。
俞仁看了盧象升一眼,“我還是原來的觀點。眼下的遼東,女真人暫時勢大。我們應該避其鋒芒,派一位老成持重的將領,首先在關外收聚散卒。然後再拒城而守,修造火炮、火槍。孫子有云: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我們先守好城,讓女真人不能南下,再緩圖削弱他們的辦法。女真雖然勢強,所得不過數城。我相信,以我大明的人力、物力、財力,只要拖住女真人,用不着很久,他們便會被我們徹底拖垮掉。到那時,女真人不用我們打,他們內部便會先亂起來。
這時候再來收拾他們,便易如反掌了。”
楊舉聽後,沉默了許久,才道。“以俞兄的看法,這位派到遼東的人,必須第一要知兵,其次是要老成持重,第三,還要有膽識。如此看來,遍尋朝野,唯有一人可以同時滿意這三條了。”
“誰?”盧象升第一個問道。
“現任大理寺丞熊廷弼。此人曾於十年前當任過遼東巡按,對於遼東的形勢比較瞭解。加之,此人向爲朝中有名的大膽派,曾被人暗中起了個外號叫:‘熊蠻子’,派他去遼東,想來他必不會膽怯。”
俞仁沒有說話。因爲他認爲,就算他們在這兒談論的再熱火朝天,都不會對朝廷最終的決定產生一絲絲的影響。雖然楊舉的名頭較大,可是要說到影響朝局,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必竟,他只是個在野的士子,而且還是連進士都還沒考的士子。就算是他講的再有道理,那些遠在京師的朝中大佬們,又有誰會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呢!甚至連傳到他們耳邊,都是一件難事。
所以,俞仁對於遼東危局的討論,並不熱心。
可是,楊舉顯然並不這樣想。他很認真的向俞仁徵求着意見,似乎他們都是朝中的要員,他們的最終決議,將決定這個國家的命運。
“俞兄認爲如何?”
俞仁有些不太情願的放下手中的幾片瓜子,擡頭見一旁的“趙先生”也正以期盼的眼光看着自己,俞仁於是正了正懶洋洋的身子。收起他嬉皮笑臉的模樣,認真的道,“只是不知道這位熊大人,對於遼東局勢的戰守,作何觀點?”
“這一點,應該可以放心。我記得曾聽錢先生講過,這個熊廷弼雖然膽大包天,可是對於遼東的大局,卻一直持慎重的態度。他當年巡按遼東時,便曾向朝廷多次上書,主張,以守爲戰的存遼大略。”
俞仁努力的在腦中思索着“熊廷弼”這個姓名。可惜,最終的結果卻仍然是一無蹤影。俞仁知道,這並不能說明這個熊廷弼便沒有名氣。只能說明他的歷史知識,太淺陋了。早知道要穿越到大明萬曆朝,我一定先找本明史來,把這一段歷史背個爛熟。俞仁在心中暗暗後悔。
可是,現在後悔已經沒有用了。既然不能從自己的歷史記憶中找到答案,那就只好憑着眼前楊舉所說的這些情況做判斷了。
“我想,如果你所瞭解的這個人的情況都真實的話,那麼,他應該就是當下最合適的人選了。”
楊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好,我這就給錢先生修書一封,着家人馬上快馬加鞭送到京師。”
說完,楊舉起身站了起來。“那麼,幾位年兄。今天,咱們便先到這兒吧!晚上咱們再到城內的西子酒樓好好聊聊。現在,幾位年兄也累了半天了,不如先回客棧休息。趙師弟代我送送幾位年兄。”
說完,楊舉站起身來,向衆人連連拱手,道着,“恕罪、恕罪!”
“趙先生”將幾人送到茶樓門口,突然問起俞仁,“方纔俞兄還沒告訴雲兒客棧地址,不知俞兄住哪家客棧?晚上我好安排管家去請。”
俞仁有些尷尬的看了看身旁的徐胖子。心道,我總不能跟她講,我們是住在山上的石屋子裡的吧!那可就太丟人了。再說,人家也不信啊!
“啊!我們老大現在客居杭州,暫時住在我家。你們要請他,便到城西西角衚衕的徐家去就好。”徐胖子說着,趕緊拉着俞仁要走。卻沒想到,才走幾步,便見盧象升又趕了上來。
“我見俞兄對此事並不熱心。莫非……”見送行的“趙先生”已經返身進了茶樓,盧象升趕緊追上俞仁。
俞仁自然明白他話中的含義。他是擔心自己方纔答應參代表東林參加比武,是敷衍楊舉他們的。這也不奇怪。必竟俞仁方纔的表現一直都淡淡的,不似盧象升那樣的積極,更不像其他兩人那般的信誓旦旦。
俞仁拍了盧象升的肩膀。“放心吧!我俞仁雖然不是什麼名士,但對於自己答應的事情,還是會遵守的。再說了,我如果不去,那可就不僅僅害了楊大才子,還要把盧兄弟你也一起拖下水了。你我雖然相識未久,卻是一見如故。不爲別的,就爲盧兄弟的功名得保,到時候,我也會捨命一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