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目的便是制定出咱們旅順三地所有內部成員都承認的約定,在約定的基礎上同時保證制定政策的執行力和約束力,華夏王朝更替不休,難道是他們沒有規則嗎?不是,不僅僅是規則問題,而是制定規則的人,自己可以凌駕於規則之上,規則需要大家共同制定,以公正公平爲基礎。規則一旦出來,所有人共同遵守,這就是契約精神,如果規則可以隨着自己的**改變,那就不用談什麼規則,你們這幾天已經聽了無數遍,這裡就不多說了”
“第三個目的是,你們能真實有效的替咱們旅順大部分利益共同體表達訴求……”
楊波刻意停頓了一下,以期給時間讓所有人思考:“今天在座的很多人覺得咱們搞得這個參政部很新鮮,太陽底下沒有什麼新鮮事,我告訴你們,其實咱們老祖宗早就玩過類似的東西,三皇五帝,他們是代表各自的部落征戰不休,後來有些高瞻遠矚的酋長說,打打殺殺什麼時候是個頭?要不咱們坐下來協商妥協,定一個契約出來,咱們選一個德高望重的部落酋長出來當天下的共主怎麼樣?這樣大夥兒不用爲了一點食物便征戰不休,咱們不用把目光放在自己人身上,咱們一致對外啊,搶來的食物和人口讓共主來分配啊?於是國家的概念就這樣誕生了,而兩千多年前,西方文明發源地古希臘,神父。湯若望,你們應該知道吧?他們也是採用這種制度,咱們的鄰居。蒙古大草原上依然還保持着這種部落推選制度,有人會問,大人,你設計這套復古的制度出來,是希望咱們旅順三地日後更強盛纔對啊?可西方歷史的開源,古希臘文明去了哪兒?咱們華夏王朝動盪更替不休,歷史上每一次改朝換代。是用近一半百姓的生命爲代價完成的,大興到大亂,循環不休。而這種制度從來沒有真正能夠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爲什麼?”
“這就是我說的第三點,真實有效的代表大部分利益共同體的訴求表達,希臘以及早期的推舉制度。我們可以稱之爲奴隸主的推舉制度。這一切與底層的奴隸毫無干系,你們也是奴隸,但現在你們不一樣了,你們有機會當家做主,所以我想問問你們……”
楊波環視左右,突然道:“蕭長貴!”
三地私塾管理司的蕭長貴嚇了一跳,趕緊起身道:“大人?”
“你蕭長貴能不能真的代表咱們旅順三地所有私塾的利益?”楊波大聲問道
“能!”蕭長貴回答
楊波點頭示意他坐下,目光又轉向下一個
“於本道?你能不能代表傷殘和退役老兵的利益?”
於本道趕緊起身道:“可以。可以的”
“如果許多老兵反應現在物價太貴,靠撫卹金生活太苦。你怎麼辦?”楊波再次問
“這個,這個俺一定在參政部提出來,要求提高老兵的撫卹”於本道結結巴巴的回答。
楊波點點頭,又轉向元老方向問道
“韓彩娥,你能不能代表三地婦女和兒童的利益?如果有娃兒向你哭訴,說她父母逼着她纏足,你怎麼辦?”
韓彩娥不知道大人爲何專門和纏足過不去,她站起來慌亂的說道:“就跟大人說的,俺一定提出來,至於怎麼決定……”
楊波沒有理會她,又轉向張世雄:“世雄,如果你接到舉報,而且證據確鑿,民政大員韓咬兒貪污**,你會怎麼做?”
衆人的目光刷的一下聚集到了韓咬兒身上,韓咬兒在元老位上扭了扭,似乎有些不安……
張世雄想了想,道:“俺會在參政部提交彈劾,先解除他一切職務,然後在新成立的司法院審判。”
楊波沉默片刻又道:“韓咬兒是我的左膀右臂,位高權重,旅順三地一天都不能少了他,你這樣做合適嗎?”
張世雄大聲道:“我代表的是司法系統,如果證據確鑿還不彈劾,那麼我這個元老的位置只怕坐不安穩,大人也說過,**一旦開了口子就會合不上,參政部成立的目的是定製契約,監督官吏,如果規定因人而定,那就沒有成立的必要了。”
楊波臉色看不出喜怒,又問商業代表金長貴道:“商人,最喜歡交結權貴,爲什麼?因爲權力就是銀子,我問你,如果你們商業部有商人向地方官吏行賄賂,你作爲商業代表,你會怎麼做?”
金長貴站起身連連欠身道:“大人,這個,小人會取消他的商業資格,把他送交司法張大人處置。”
楊波故作驚奇道:“爲什麼?交結權貴,生意不是更好做了嗎?這難道不符合你們商業部的利益嗎?你作爲代表,應該鼓勵這種行爲纔對啊?”
金長貴滿頭汗水,他當然知道不該點頭,可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楊波的話。
楊波揮手示意他坐下道:“靠不正當的手段獲得成功,那是對其他誠實經商人的不公平,那麼你應該站出來制止這種侵害大多數人利益的舉動,所以你不但要取消他的商戶資格,還要把他和接受賄賂的官吏一起報給司法張大人處理”
金長貴點頭哈腰道:“小的明白了,大人”
楊波見差不多了,便揮了揮手道:“說了這麼多,總結起來成立參政部的基礎有三,第一,成立一個高層決策框架,如今我架子給搭好了,至於接下來怎麼唱戲,就要看你們自己的,第二,要制定所有人共同遵守的契約,這個我也給你們準備好了,你們一會兒逐條審覈,修改……”
說完,小五帶着幾個人進來。把一些紙張依次分發給在座的所有人。
“契約精神咱們不缺,尤其是底層的百姓,往往比那些讀書人更守信。咱們這個民族生性淳樸,自古就有千金一諾,人無信不立等等種種說法,但咱們缺的是什麼?缺失的是把契約精神用規則的手段寫下來並且自覺去遵守它,你們先不用着急,等我說完後你們有許多時間去看”
聽到楊波的話,竊竊私語聲都停了下來。
“第三就是咱們這些普通人能不能制定出符合咱們旅順三地數萬軍民長遠共同利益的政策。這就是資格問題,目前來看,你們來自各個不同的部門。所有階層的代表幾乎都包括進來,那麼參政部設立所需的條件都滿足了,在這些條件中,最重要的是第三條。當家做主不在於人數多少。而是在於能不能全面或者大部分代表旅順三地數萬軍民的真實利益,但人會變,你們會變得更加富貴,最後脫離百姓的生活,我醜話說在前面,一旦我發現你們不能代表所有階層的利益,那麼我會解散參政部,旅順無論大小事情都由我一言而決。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就別怪我不顧你們的利益了”
楊波惡狠狠的把威脅說完。大廳裡一片死寂,衆人低着頭,不敢和楊波的目光對視,楊波並不在乎他們怎麼想,他們一旦獲得權力,儘管是有監督的權利,但只要他們行使過這種權利,想要收回就很難,尤其是還摻雜着自家的利益。
旅順向來不以言語獲罪,所以很快有人站起來道:“大人,您這樣是不是算違反了契約?”
有幾個聲音低低的附和,但他們都把腦袋躲在桌子底下,沒有被楊波的目光逮住。
“錯了,那是因爲你們違反了契約,如果我不願意遵守契約,那我吃飽了沒事做成立參政部幹什麼?剛纔說了,我需要的是一張大網,替我監督所有地方官吏和百姓的上情下達,下情上達,如果不讓各個階層參與進來,我要你們幹什麼?自己監督自己?你信嗎?而且往後參政部扮演的角色更爲重要,那就是在咱們旅順出現重大危機時有糾正的能力,有自救的機會,參與的階層越多,大夥兒力氣往一塊使,越容易自發的找到正確的辦法,如果你們違反契約,堵死了其他階層參與的機會,那這樣的參政部我不要也罷,所以你們不想我收回權利,那麼最重要的是,立刻制定能讓我簽字並讓所有人願意遵守的契約出來,我會找人把這些契約刻在參政部門口的石碑上,旅順目前已經有了這個跡象,以權謀私,任用心腹,貪污腐化林林總總,這樣的弱肉強食造成了社會不公,最終無法控制變成動盪,你們回到之前那種衣食無着的生活,要不你們就尋找出一種附和長遠利益的規則,這就是你們的唯一任務,明白了?”楊波大聲問。
“明白了”幾個人稀稀拉拉的回答,還有人目光閃動,思考着,更多人則是在看楊波發給大夥兒的,叫做大憲章的東西。
“通向地獄的路上鋪滿着善意。真正好的社會,不是天堂,而是一個有缺陷的、可以不斷改進的、彼此尊重、願意妥協、求同存異的社會。神父,這只是一個比喻,我無意褻瀆上帝和天堂,諸君努力!”楊波點點頭,終於放下了一樁心事,接下來他們怎麼爭吵,都不關他的事了。
畢方濟起身笑道:“上帝創造了貧窮富裕、地位差別,不是爲了讓我們彼此厭棄甚至仇恨,而是爲了讓我們彼此相愛,我願意和知閒一起,爲了建造這樣一個社會而努力……”
走到門口,楊波有些不放心的又走回來,不顧衆人驚異的目光道:“還有件很重要的事忘了提醒你們,你們知道參政部最永遠的敵人是誰嗎?”
衆人被楊波的話嚇了一跳,紛紛交頭接耳起來,他們不明白楊波所指的敵人是什麼意思?
楊波點頭,重複到:“不錯,參政部永遠的敵人不是韃奴,不是暴君,不是天主教,不是諸子百家佛道法,而是東林,儒家,我說的敵人不是戰場上拿着刀子對砍的敵人,而是這裡”
楊波指了指腦袋,看到衆人迷惑的眼神又道:“是思維上的衝突。比拿刀對砍還要殘酷血腥,參政部可以和任何一個階層妥協,唯獨與儒家卻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要不被儒家打倒,要不打倒他們,沒有第三條路可走,神父,你飽讀詩書,那麼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儒家的核心思想是什麼?”
畢方濟捋了捋鬍子。沉思片刻到:“仁?或者是愛?”
楊波微微失望搖頭:“錯了,神父,儒家核心本質是用孔子鼓吹仁愛包裹起來的天地親君師。三綱五常,上下尊卑,你們是坐在這裡平等協商,相互妥協後尋找一個能照顧大多數利益的決策。他們需要的尋找聖君。所謂的聖君,無非是能滿足他們權力**的皇帝,你們在尋找權力制約的辦法,他們在尋找權力最大化的道,所以,兩者之間沒有和平共處的可能,這是一場戰爭!說實話我有很大的把握打贏這場漫長、看不見硝煙的戰爭,但我需要時間……”
楊波提高聲音道:“朝廷就是這麼一個樣子。一大幫東林黨人在把持着朝政,爭權奪利。不如意怎麼辦?他們就拖後腿,爛到改朝換代怎麼辦?不怕,他們會把罪過推到別人身上,什麼皇帝昏庸啦,百姓刁蠻啦,然後繼續需找一個新主子,只要新主子肯讓他們參與治國就行,哪怕異族也沒關係,幸好,咱們遼南歷盡戰亂,旅順三地儒生也不多,不過我依然要警告你們,儒家是一種生命力很頑強的毒瘤,日後隨着地盤擴大,必然有許多這種人陸續過來投奔,你們握着代表資格審覈的權利,我希望你們能夠警惕,無論是宋明理學,存天理滅人慾,內聖外王,什麼新儒學,什麼道德治國之類的狗屁,無論他們打着什麼冠冕堂皇的旗號,這個階層的利益不需要我們去操心,旅順三地有自己的文化階層,但目前咱們這個文化階層還很弱小,也不是儒教的對手,需要你們的保護,怎麼保護,限制儒生進入高層的數目,想要進入旅順高層可以,那必須接受咱們的思想,接受咱們的契約,接受地位平等,接受文化認同,做不到這一點的,統統請他們滾蛋……”
聽到楊波毫不顧忌的把儒家說成狗屎,向來儒生自居的畢方濟有些臉黑,不過想想自己傳道士的身份,心下也就釋然了。
在楊波的授意下,鄉老們開始閉門審覈楊波提交的大憲章,所有飲食起居都在議事廳二樓完成,審覈了三天便有些人接口司裡事務繁忙,要請假溜號,楊波不許,讓他們指定副手接替,不審覈完不許出來,爲了更好的監督他們,楊波也親自在二樓弄了單間辦公,衆人叫苦不迭,卻毫無辦法,只能繼續困坐議事廳爭吵,沒辦法,楊波提交的東西異議很大,支持者與反對者吵得不可開交,數次到了衝突的邊緣,事實上爲了一個鄉老院代表的資格認定章程他們就吵了整整三天,幾幫人吵不動的時候就睜着烏雞眼相互不理睬,最後這條提案還是歇了菜,要不是有楊波的威脅在先,只怕會打起來,楊波也不着急,不通過就別出來,想出來就必須學會妥協,
相對元老們就輕鬆許多,肖莫愁找了機會,悄悄向楊波彙報了秀才他們這一段時間的動向。
楊波看着地圖,沉吟道:“他們還有什麼困難?”
肖莫愁摸出一份單子,掃了幾眼道:“他們缺的東西很多,餉銀,火器,糧草,炮硝,還有屯田用的種子,耕牛,農具等,這份單子少爺你看看。”
楊波搖搖頭道:“不用看了,糧食運輸不便,炮硝河南一帶產的最好,這兩樣用銀子買,買不到去搶,你負責聯絡各司,替他們籌措其他的東西,用解百商社的名義,派兵護送過去,他們剛剛立足,困難是有的。”
肖莫愁小聲道:“大人爲何指定他們在河南?那裡赤地千里,駐兵不便,有銀子也難買糧食,屯田還得看老天的意思,就算屯了田,來一場蝗災,那就完了,我估計,幾年之內他們都無法做到自給自足,這是很大一筆開銷啊”
楊波搖搖頭道:“有些事情需要從長遠考慮,北方的戰略局面在五年計劃中已經詳細闡明瞭,那麼南方呢?”
說完,楊波用炭筆在地圖上劃了一道線,肖莫愁看了一會兒,滿臉喜色的點頭道:“原來少爺早有此意”
楊波嘆了口氣:“咱們最難打的仗,不在北,而在南,至於日後會走到哪一步還很難說,不過這個罵名,怕是要永遠背下去了……”
肖莫愁有些驚疑,他不知道楊波爲何如此消沉,不敢接口,想了想又小心的說道:“少爺,秀才模仿雷霆旅的軍制,以六十餘名老兵爲骨架,短短半年時間便拉了六營兵馬出來,山東,河南一帶幾無敵手,若是……”
楊波深深望了肖莫愁一眼,道:“這些事不是你該操心的,你全力扶持他們就行了,還有,我聽說匪軍的軍紀維持得不好,許多幹部開始沾染上了土匪流寇的習性,你去告訴秀才,如果不重視紀律,那麼匪軍與其他流寇也沒什麼區別,日後讓雷霆師遇上,只有剿滅一途”
肖莫愁見楊波早有對策,便放下了心,告辭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