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伍章 接戰
崇禎七年十一月十三日,昌平州永安城外旌旗飛舞,各路平叛兵馬匯聚在城下,到處都是近畿一帶特有的口音。
臥榻之畔有不安定因素,這讓崇禎帝對昌平的叛亂十分厭惡,雖然現在圍困昌平的多是京畿一帶兵馬,但大軍一動,糧餉吃食草料就像流水一般花了出去,戶部也有些吃不消,兵部張鳳翼也沒奈何,只是不斷催促王肇坤等人儘快拿出個章程來。
副提督王肇坤,監軍魏國與四衛營先行進駐了天壽山,等各路兵馬陸續到達後,兩人見皇陵無憂,魏國把駐守皇陵的任務交給分守太監鄧良輔,自己和王肇坤帶兵馬開始圍困昌平,路上又有永安營總兵巢丕昌等陸續匯合,官兵聲勢大振。
大軍駐紮在昌平以東,切斷了團練營騷擾京師的道路,中軍掛起王肇坤的大旗,營中一片武將官服,除了總兵巢丕昌,還有欽差御史劉遵憲,待罪昌平巡撫何謙,通州兵馬還要駐防運河,這次只派了個監軍僉事過來,其他順義,密雲,懷柔等地因爲己巳之變傷亡慘重,招募的新兵戰鬥力不強,能趕到昌平不掉隊就不錯了。
王肇坤沿着昌平佈置防線,並派出哨騎向兩翼展開,沿途還發動鄉兵團練配合官兵平叛,早在大軍雲集之前,何謙等及昌平近郊的鄉紳都向王肇坤進言,請王肇坤暫駐華城,並派使者與昌平聯絡,解決兵變事件。王肇坤與監軍魏國,欽差劉遵憲等商議後否決了這個建議,大軍即至昌平。王肇坤,魏國等就要搞出動作來。
昨天,守陵總管太監王希忠派了幾個小宦官出昌平,但很快就被圍城的明軍所俘虜,明軍士兵搜出了他們藏在身上王希忠準備上奏朝廷的書信,上面稱:“……罪人既得,兵可不血刃也。昌平當撫,一味用強,只怕節外生變也。”
王肇坤與監軍魏國。欽差劉遵憲等人見信後勃然大怒,書信中一句也沒提他們的功勞,這讓衆人分外不快,再說守陵總管太監名號說起來嚇人。其實不過是一個失勢的老太監罷了。沒多少人在乎他的意見,所以王肇坤命四面加緊圍困,決不允許一隻鳥兒飛出去與朝廷私下通氣,另外礪兵秣馬準備強攻永安。
王肇坤等人並不擔心團練營,在京畿一帶叛亂和找死沒什麼分別,除了目前圍困的通州,密雲等數萬兵馬外,如果有必要。京畿周圍的宣大,保定。天津,居庸關,山海關,甚至遼鎮,京營的兵馬都可以抽調過來平叛,區區數千團練營再厲害還能頂住十幾萬大軍的圍攻?他們絕不會讓這個實打實平叛功勞飛走的,唯一憂慮的是,需要多久能打下昌平?
由御史劉遵憲主筆的佈告也紛紛射入城裡,劉遵憲義正言辭的道:“甲申之役,胡公等以兵不臨城,致言者紛紛,今吾等不可更襲前轍,現天兵已至,叛軍當速開城門,綁縛首惡,放下器械,等候朝廷議罪發落……”
兩營的教導主官劉傳芳和白斯文商議後決定將計就計,派士兵把佈告在昌平南街上示衆,並派出能說會道的教導官沿途散佈消息,一時間,天兵將要屠城的消息在昌平大街小巷內鬧得沸沸揚揚,城裡混亂喧譁不斷,大概劉遵憲還嫌鬧得不夠亂,又派兵射進許多第二封佈告,上面警告昌平百姓,絕對不可幫助亂兵抗拒天兵,否則城破時將嚴懲不貸,另外還警告那些來不及逃出昌平的大小官吏,指責他們放縱團練營作亂,又嚴厲指責他們是這次昌平兵變的主謀,佈告上命他們立刻把作亂的團練營首惡綁了出城自辯清白,否則打破城池,他們自己去向朝廷錦衣衛交代。
兩份佈告就像剛剛燃燒起來的乾柴上潑了一桶油,在天兵屠城的煽動下,城裡百姓和權貴在讀過這兩份殺氣騰騰的佈告後立刻分成了兩撥,但在團練營士兵的彈壓下,他們的騷動都立刻平息了下去。
吳仲村等人站在城頭望下去,在陽光下,東門方向大營遍地,許多明軍開始朝城池緩緩壓過來,這些人有老有少,穿的也是五花八門,披甲的很少,更難得的是城下還有一隊騎兵,他們圍着城池繞圈疾馳,聲勢倒也駭人。
明軍陣中有些低階武將帶隊,他們一面逼近一面朝城頭罵罵咧咧,要團練營士兵立刻投降,否則城破後立刻雞犬不留。
此時城頭已經戒備森嚴,青範營和第二營都是精銳滿編營,雖然器械裝備比不上鐵拳旅的兄弟,但對上城外這些明軍要好許多,火繩槍也裝備了許多,但考慮到守城是個長期過程,士兵們都放棄了火器,改成長槍盾牌,團練營在昌平駐守兩個多月,已經深得本地百姓的信任,也有許多昌平的青壯或自願,或被迫當上輔兵,幫忙運送一些城防器械。
吳仲村把兩營四千餘人分爲七隊,除了留兩隊彈壓城裡反抗力量外,他另外把親衛等組成機動預備隊,全部裝備了火繩槍,另外還收集了城裡所有馬匹備用,儘管敵我懸殊,但旅順的戰兵絕對不會被動防守,想要讓朝廷大軍膽寒,出城偷襲是必須的。
城頭上兩營士兵人人肅立,他們冷漠的望着城下如同螞蟻一般涌過來的明軍士兵,這些人並不害怕,相反人人臉上都有興奮之意,如果之前朝廷對他們來說是個遙遠,莊嚴,神聖的龐然大物,那麼通過鄭三省被殺身亡他們已經看清了朝廷的不仁,而切瓜砍菜一般圍殲京營則讓他們明白了朝廷的虛弱,唯一擔心的是,青範營和第二營兄弟稍微少了點,恐怕對付不了這麼多朝廷大軍,但很快。教導官告訴他們,暫代總指揮吳營長已經向大人報急,大人很快會發兵來解救他們。
“鐵拳旅的兄弟一到。天下還有誰能困住他們?天下還有誰敢剿滅他們?朝廷不給咱們一個說法,那就等着看吧”士兵們的心思很單純。尤其是失去營長的青範營士兵更是殺氣騰騰。
城外明軍讓哨探喊了半天話,見城頭士兵並不搭理他們,便慢慢的聚在護城河外幾百步的地方,開始整隊準備進攻。
逼近城下後,昌平總兵巢丕昌的永安營和通州兵備僉事王安陸分兵兩路,永安營攻東門。通州兵佯攻北門,其他各路平叛大軍在各路將校的帶領下牽制其餘城門,巢丕昌知道這是自己將功折罪的好機會。抖索起精神準備攻城,前昌平巡撫何謙飽受王大人,魏公公等人的責難,不知道是出於畏懼還是爲了自辯清白。昨天晚上就在大營裡服毒自盡了!
何謙的自盡讓巢丕昌變成了驚弓之鳥。昌平兵變朝廷要找替罪羊,現在巡撫自盡,最大的替罪羊變成了自己,儘管他知道讓他領永安營主攻是不懷好意,但他硬着頭皮,不敢多說一句。
士兵們吵吵鬧鬧的聚集在護城河邊,巢丕昌全身披掛,身邊圍着百多個精銳家丁。看到這些兵痞的表現衆人都是嘆氣,幸好城頭守軍沒有發動。要不一陣亂箭就能讓他們炸營。
巢丕昌驚疑不定的望着城頭,上面靜悄悄的,永安營士兵在無人騷擾的情況下很快就清理了一些拒馬,又在護城河上鋪設了許多木板,看到士兵搬運出兩架簡陋的雲梯時,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這下恐怕要見真章了。
“大人,或許城裡叛軍聽聞大軍雲集,早已驚慌膽顫,哪裡還敢抗拒我天兵攻城,大人親冒矢石,奮勇殺敵,第一個登上城頭,克服昌平,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啊?”一個留着山羊鬚的文士搖頭晃腦的恭維着巢丕昌。
巢丕昌微微一愣,剛要咧嘴大笑,城頭突然一聲鑼響,那些士兵一聲發喊,無數滾燙的金汁便傾倒了下來……
巢丕昌一把推開那些圍着他阿諛奉承的傢伙,看清楚城下情景後不由大吃一驚,南門左右兩側到護城河之間的距離中躺滿了橫七豎八的士兵屍體,還有無數嚎叫不停的傷兵,許多士兵瘋狂的胡亂奔跑,甚至一頭跳進冰冷的護城河水裡,兩架雲梯胡亂倒在地上,還沒架設起雲梯傷亡就如此慘重,這些兵痞都是巢丕昌許了重諾才鼓起勇氣參戰的,巢丕昌爲了鼓舞士氣,承諾向王大人討要兩個月糧餉,又許了他們城破後可以搶劫,但靠這種口頭許諾維繫的士氣卻經不起挫折,這些兵痞瘋狂的朝大營退來,根本不管那些傷者。
炎熱的陽光下,巢丕昌苦苦忍受着金汁的惡臭瀰漫,對家丁隊心腹巢禮安到:“不許他們退回來,告訴他們,誰敢逃直接砍了,與叛兵同罪。”
巢禮安身披幾十斤重甲,在陽光的照射下極爲難受,聽到大人的命令,他點頭揮手,那些裝備着精良器械的家丁殺氣騰騰的緩步上前,家丁們喊話無效,巢禮安一聲令下,家丁們張弓搭箭,把當先奔回來的十幾個兵油子全部殺死在地上!
逃回來的營兵一片大亂,家丁隊的狠辣讓他們嚇住了,可是他們也不敢回頭攻城,就這麼呆呆的站在戰場中間,不知如何是好,永安營的幾個千總帶着各自的家丁連連喝罵,讓他們重新整隊,巢禮安則與鎮撫司的人抽刀搭箭,防止這些士兵逃跑。
永安營士兵在嚴厲彈壓下終於鼓起勇氣,又回到城下準備攻城,城頭上還是靜悄悄的,這種詭異的情景讓每一個士兵心裡恐懼,好不容易把兩具雲梯搭了起來,城頭也沒用什麼撞杆抗拒,任由他們掛上雲梯。
“預備隊前排列陣!”
帶領預備隊的臨時主官耿火娃左手吊在胸前,剛纔吳仲村和衆人商議後,認爲這股攻城的明軍戰鬥力實在不堪一擊,於是他們決定乾脆放這些士兵上來一批用火繩槍集中殲滅,一舉擊潰對方的士氣。
雲梯上傳來登城的聲音,觀察手也在大聲報着敵情,耿火娃大聲命令道
“火繩槍隊前排列陣,弓弩隊兩側協防。”
青範營和第二營都裝備了兩個連的火繩槍,這是原來鐵拳旅淘汰下來的,爲了入援京畿,楊波都劃給了他們裝備,但苦於儲備的限制,他們沒辦法大規模使用。
“檢查火繩”耿火娃又是一聲發喊,那些士兵立刻吹亮手裡的火繩,並且讓火頭對準火門,這些動作分解他們已經訓練過多次,沒有什麼可緊張的,一名士兵手裡的火繩燃燒不均勻,就要快熄滅了,他趕緊舉手示意,隊官快步過來,把另一段火繩換給了他。
“準備接敵,開火門!”耿火娃喊完,在弓弩手的保護下退往側面城牆,黑洞洞的火銃警惕的瞄準着雲梯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