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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紮營
“我後來聽說,他們說家祖要殺縣令,縣令言家祖要造反。將家祖當衆擊殺,並派遣兵丁來我家抄家。”曹宗瑜說道。
“我家要造反?何不帶起奴僕鄉民,如此數千壯丁可得,乃至於萬人也不是不能裹挾的。”曹宗瑜說道:“而家祖那一日帶去縣城的不過二三十名隨從而已。”
“這分明是圈套。”
“分明是有意誘捕家祖。”
“家祖一死,我曹家上下沒有了主心骨。”曹宗瑜說道:“父親不敢對抗官府,開門任朝廷拘留,我卻不願意將性命懸於他人之手。我帶着親信逃到了鄉下,原本想避避風頭,卻不想,聽到了父親死於獄中。”
“此刻才明白,什麼家祖造反,根本是程文英窺視我家的家財,才做出如此勾搭。他還命人收捕我。幸好婉兒救了我,我纔有一命。我在山中躲了一月,發誓此仇不報,誓不爲人。乃投奔義軍而來。總有一天,我會殺回南陽,手刃程賊。”
張軒聽了之後,心中有些黯然。
他雖然爲曹宗瑜感到傷心,但是心中更多的卻是因爲自己。
張軒心中有逃離流寇的心思,但是聽了曹宗瑜的經歷,心中暗道:“我如果一人來到江南,憑藉未來的手段,發財致富應該不是問題,但是到時候該如何對付這些如狼似虎的官吏啊?看來不能不有所準備。”
張軒目光在曹宗瑜身上一晃,暗道:“曹宗瑜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讀過書的,想來也不願意在流寇之中久留,所爲不過是報仇而已。我如果助他報了仇,將來能不能和他結伴離開,到時候彼此之間,也有一個照應。”
“曹大哥放心,你的仇就是我的仇。”張軒說道:“他日路過南陽,定然爲曹大哥報仇雪恨。”
馬兒雖然走的並不快,半晌下來,也走了幾十里路,中午微微歇馬。只有些餅子壓飢。按羅戴恩的說法,這個時候,張軒可以扣下一些口糧,讓自己吃飽。但是張軒卻沒有那麼狠心。
糧食本來就不多,還剋扣。讓下面的人怎麼活啊。張軒暗道:“算了吧,就當我減肥吧。”
張軒拿了自己拿一份乾糧,就讓小丫一個個分發下去,正準備吃的時候,卻不想小丫立即來報,說道:“公子,老馬不行了。”
張軒一聽,立即顧不得別的什麼了。立即跑去看老馬。
老馬也是一個傷員,不過,這些剛剛調過來的婦女也沒有什麼經驗,也是到了分乾糧的時候,才知道老馬呼吸急促,臉色蒼白,舌苔黃厚,口中有濃痰。
王郎中已經到了。他將針帶鋪開,一根根金針在陽光之下顫顫巍巍的。王郎中將金針一根根紮在老馬身上。王郎中的醫術還是不錯,不過一會功夫,老馬就有了精神,睜開眼睛。
張軒說道:“怎麼樣?”
王郎中臉色沉重,對張軒搖搖頭,低聲說道:“人已經不成了,這是迴光返照。”
張軒的心立即沉了下去,他來到了老馬身前,問道:“老馬,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老馬努力的喘氣說道:“我餓--”
小丫早就將老馬的那一分乾糧遞放在老馬身邊,張軒立即遞給了老馬
“給你。”老馬看見餅子,好像是餓死鬼投胎一樣,也不知道能不能嚥下去,狼吞虎嚥的吃了下去,不過片刻,居然吃完了。老馬的眼睛之中,四處瞄去,看見張軒的餅子。
張軒說道:“給你。”
老馬奪過餅,還是如同之前一樣狼吞虎嚥,只是吃了一半,那一股被金針刺激起來的精神頭就下去了。動作一頓,眼睛發直,舌頭從嘴裡面伸出來,只剩出氣,沒有進氣,即便是如此他還死死的握住那一塊吃剩下的餅,似乎這不是一塊黑漆漆的雜麪餅,而是他的命一樣。
王郎中上前一探氣說道:“沒救了。”
“那怎麼辦?”張軒下意識問道。
“找個地方埋了吧。”王郎中說道。
沒有葬禮,沒有燒紙錢,沒有棺材,就這樣簡簡單單在路邊挖了一坑,將老馬給埋了,張軒實在沒有勇氣從老馬手中奪過那半塊餅子,嘆息一聲,將讓這半塊餅子成爲老馬的陪葬吧。
張軒四處看去,所有都轉過頭去,唯恐張軒奪過他們的口糧。張軒長嘆一聲,什麼也不說了,繼續前進。
趕路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即便是騎在馬上,也是一件耗神的事情。再加上老馬之死,張軒沒有一點精神。
曹宗瑜咳嗽兩聲,說道:“老馬,是陝西老人,他父母都餓死了,有過一個婆姨,不過被人吃了。他殺了吃了他婆姨的人,跟了掌盤子,從來不將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我看他有幾分想要尋死的意思,不過,戰陣上有時候,拼命的人卻死不了,不拼命的人卻活不了。現在這樣子他算是達成所願了。”
有的人活着,算是一種享受,有的人活着卻是一種折磨。對老馬來說,這世道活着早就沒有意思了吧。張軒默默想着,一時間連肚子餓都忘記了。
吃人對張軒來說,只是傳說之中的東西。但是今天的事情,張軒才知道吃人與他近在咫尺,甚至他想,如果他離開大隊,獨自行動,或許會成爲別人口中之食。
“曹大哥,天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張軒忍不住的說道。他對歷史並沒有太深入的瞭解,不過,宋元明清之類的大而論之,此刻卻對狂人日記之中吃人兩字,分外感到刺眼,上學的時候,只覺得不過是誇張而已。但是此刻想來好像真有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斬首,扒皮,入鍋。
這正是一個想當奴隸而不可的的年代。
張軒不等曹宗瑜看說話,自問自答道:“不能這樣下去了。”
曹宗瑜看了張軒一眼,沒有說話,閉上眼睛在搖搖晃晃的軟牀之上,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當大軍紮好營地之後,張軒一行人才來到營地。
小丫和幾個婦女,立即去割草了,雖然正月之中,根本沒有什麼綠色,但是是深山之中,總能找到一些草料,來喂牲口。
張軒立即去找羅戴恩說道:“羅主事,傷員都需要營養,今日趕路的時候,已經死了一個,如果再不撥些糧食,恐怕剩下的傷員也好不了。”
羅戴恩說道:“軍中糧草匱乏,說沒有就是沒有。”
張軒還想說些什麼,羅戴恩說道:“小張,我知道你想讓他們都活下來,但是這年頭死人不是正常嗎?不死人才不正常。軍中的物資都是有定數的,誰都來朝我要,我都給,我還做不做事了?即便是在羅姑娘哪裡有幾分人情,但是這人情能用幾次,你想好了再說。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胡亂說話。”
羅戴恩從來是這樣,只要是羅汝才或者羅汝才親信交代的事情,他一定百分百做好,但如果是別人想求他做什麼事情,那一定是千難萬難的。張軒只能黯然退去了。
“叔爺,他來找你什麼事情?”羅戴恩剛剛將張軒打發走,就聽見身後有人說道。不是別人正是羅玉嬌。
羅戴恩說道:“就是張軒來討要糧食,你也知道這營中誰不是這樣半死不活,糧食都要優先供給前營馬隊。他和誰要也是沒有的啊。”他一副傷感,似乎剛剛的狠狠訓斥張軒的人不是他。
羅玉嬌看這張軒遠去的身影,沒有說什麼,只是將這件事情默默的記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