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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發現樑以樟
張軒在歸德城之中的住處,是一處大宅院。是楊宅。正是樑以樟妻家所在,只是張軒並不知道。
此刻花廳之中。
張軒博古架之前,緩緩踱步,對花廳之中,種種富麗堂皇的陳設都視而不見。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張軒沉吟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張質所說的這種可能,不僅僅有,而且很大,如今的李自成已經有些驕氣了。容忍一個曹營,已經幾乎到了極限,未必能再容下一個小袁營,小袁營與義軍合營以來,李自成處心積慮,就是想做一件事情,就是將小袁營納入闖營之中,讓袁時中成爲李自成的部將。只是寧爲雞首,不爲牛後。袁時中再怎麼說也是一方之主,哪裡那麼容易爲人臣子。
張軒認可張質的判斷之後,直接將話題轉爲實際操作之中,說道:“怎麼說袁時中也有數萬部衆,想悄無聲息的離開,也太小看闖營的實力吧。”
張質說道:“你錯了,袁時中只需帶走自己本部人馬一兩萬人就夠了,其他的部衆,即便丟給李自成,又怎麼樣?有本部人馬在,振臂一呼,自然有人羣起響應,何愁麾下沒有人。甚至對袁時中來說,這些人並不是助力,而是負擔。”
“的確如此,是我想差了。”張軒點點頭說道。
“而且,”張質說道:“你覺得事到臨頭,李自成真能下決心火併袁時中嗎?”
“這----”張軒沉吟了好一會兒。
這個決斷不好下。
火併袁時中,能得到一兩萬戰兵,還有數萬部衆,將闖營的實力增強不少,不過,恐怕之後,沒有什麼讓敢來投奔李自成了。但是放袁時中走,對李自成的威信,也是一個打擊。
怎麼選都利弊,一時間張軒也不知道該怎麼選了。想來李自成那邊也不好決斷。
“其實,這個問題不需要你來想,你應該想怎麼對你最有利?”張質說道。
“怎麼對我最有利?”張軒好像是重複,又好像是問道。
“讓袁時中留在義軍之中。”張質說道:“這樣對你最有利?”
“爲什麼?”張軒問道。
“我在營中也有一段事情,你那個岳父,優柔寡斷,自處死地而不自知,他日必死於李自成之手。”張質帶着幾分嗤之以鼻的態度,說道:“爲君爲臣,當早做決斷,他這樣與李自成並列,簡直是逼李自成殺他。”張質說道:“而你作爲曹營的女婿,留在義軍之中,掃不了被牽連。我看你早有準備,想在外鎮守對嗎?”
張軒那一點
小心思,對於在大明官場上廝混過的張質來說,早已洞如觀火。清楚明白的很。
張軒保持沉默,也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沉默也是一種態度。
張質繼續說道:“你有自立之心,首先要做的不是別的。而是人脈。你將來的鎮守之地,定然在河南之內,結交袁時中,將來也有用。而且,袁時中如今不想跟隨義軍主力,你難道不能爲袁時中謀一個外鎮之事?”
張軒眼睛陡然一亮,說道:“你的意思是?”
張質說道:“曹操行事再不改易,李自成與曹操之間的這一場火併,是少不了的。我不覺得曹操是李自成的對手?故而在曹操去後,你在外就能逃過李自成的清洗嗎?有一個與他守望相助的盟友,豈不更好?”
張軒心中對袁時中的重要性,更是提高了幾分。只是這一切都是張質的預測,到底會不會發生,也說不定。
不管張軒心中到底有什麼想法,他也知道,在歸德城之中,決計不是袁時中離開的最好時候,袁時中想要離開,最好時機是大軍從歸德轉向開封的時候。而不是現在。
張軒有事情去看張質所料對與不對。
“啊---”一聲尖銳的女聲響起。
張軒立即知道,這是小丫的聲音,幾步來到外面,問道:“怎麼回事?”
小丫一直跟着張軒,吃得好多了,整個人圓潤了不少,也不想當初那麼又黑又瘦了。小丫指着一口井,說道:“這井裡面有東西?”
張軒微微一皺眉,忽然想起什麼了,說道:“小丫你下去吧。”
城破之後,往往有人跳井殉節。
這樣的事情,張軒早已見多了,雖然他也知道小丫也見多了,但打撈屍體的時候,他還是下意思避開小丫。
只是片刻之後,張軒才發現情況不對。
“大人,這水井之中,沒有水,而且這水井之中,有新挖的痕跡。似乎有人藏在井下。”周輔臣說道。
張軒一聽這話,反而感興趣了。他站在水井上面,向下面探頭,卻看見下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不過,卻在水井附近看到新土的痕跡,顯然這水井有貓膩。
“出來吧。”張軒說道:“你們如果不想出來,我就命人用大石頭將這水井堵住。今後你們就葬身於此。”
下面才更傳出婦孺的驚呼之聲。
果然有人沉不住氣。
“城破家亡,能葬身於此也算是福氣,請
便。”一個聲音朗聲說道。
“可是樑兄?”張質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聽了井中的聲音大吃一驚,忍不住說道。
“你是何人?”井下人說道。
張質說道:“我是臨潁張質。”
“臨潁張質?”井下人正是樑以樟,樑以樟一回想,卻是自己的同年,冷笑道:“我只認得大明進士臨潁張質,卻不識得流寇臨潁張質。”
張質一聽此言,臉色頓時白了,腳下一緩,差點站立不住,幸好有兩名士卒攙扶着,纔沒有摔在地面之上。
張軒心中暗道:“我這位大兄,心中還是過不了這個心結啊。”
張軒對着井下說道:“樑大人可敢上來一敘?”
“有何不敢?”
張軒命小丫擺上一桌,不過一會兒,樑以樟就上來。
張軒眼睛一亮,心中暗道:“好一個漢子。”
樑以樟進士出身,文武雙全,此刻自期必死,坦然無畏,反而更有一分灑脫。再加上原本就相貌堂堂,經過生死之間的磨鍊,更加氣質逼人。讓張軒暗暗佩服。
有些人嘴裡說的不怕,但是事到臨頭,自然會膽怯。
而樑以樟身上,看不一點點不自然,反而讓張軒感覺,樑以樟纔是主人,自己是客人。
井中三十餘人全部上來了,張軒安排他們下去休息,張軒,張質,樑以樟大廳之中喝酒。
樑以樟泰然自若,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倒是張質心思重重,三杯酒下肚,猛地說道:“樑兄,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又怎怎麼辦啊?河南大災,朝廷不思賑濟,反而催科照舊,甚至還有加派,鄉中以食人爲尋常事,我不得不想辦法,爲我張家着想啊?”
“如果張家由我而絕,我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但是我一輩子讀書,就是忠孝兩字,而今不能兩全,樑兄,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張質一邊一說一邊老淚縱橫,涕泗橫流。不能自已。
張軒心中微微有些歉疚,其實是他將張質陷入這個困境之中。
有時候,活着不比死容易。
樑以樟微微一笑,說道:“我向來不與不忠不孝之輩說話。”
張質重重的將手中的酒杯砸在地面之上,說道:“不忠不孝?如果不是京師那一位,天下何至於這個樣子,我張家從崇禎十三年開始,到如今已經餓死了好幾口人了?我張家還是鄉紳人家,百姓如何堪言?百姓蜂起,不過是爲誅一獨-夫而已。又有何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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