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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奪麥
自從崇禎年間,蝗旱相接,隨即兵災賊禍,民不聊生。
但是每年的情況,還是有所側重的,崇禎十三年側重於天災,而崇禎十四年十五年,卻多爲人禍,當然這人禍不僅僅是指義軍,也是官軍,或者說活躍在河南地面上的種種武裝。
只是他們自己並不覺得。
崇禎十四年冬麥種植的並不多,也就是各府縣附近種植了一些。而開封附近大概是中原地帶最大一塊冬麥種植區了。不是因爲河南天災到各地都無法種植,而僅僅開封能夠播種。
而是大明朝廷有能力維持並控制秩序的地方,也就僅僅開封城,這座省城附近這一點了。
出了開封城之外,十幾裡之外,就是一片荒蕪。
不過,即便如此,這一片數十里麥田,在這饑荒深重的年代,也是極其重要的一種財富。
義軍縱然將歸德府洗劫一空,但是糧草並不是太充分的,而開封城更不要說了,往年大災,如果不得到這一季糧食的補充,不必圍城,城中就會餓死人。
所以,這一場奪麥之戰,是生死之戰。
袁時中與張軒站在高處,將方圓數裡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奪麥之戰,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搶收。
義軍之中,青壯老弱齊齊上陣,一字排開,拼命的收麥。而且並不是從外圍向開封城收,而是直接在開封城下數裡之處下手,將麥田從中間截斷。官軍自然不肯,派出人手去阻攔。
義軍之中也派出人手去阻攔。
雙方的人手就在麥田之中交手。
因爲在麥田之中,所以大隊人馬什麼都派不上用場。都是以小隊廝殺爲主。
大片大片的鮮血灑在麥子之上,而雙方前仆後繼,絲毫不斷。不捱餓的人永遠不知道,人爲了一口糧食,可以做到什麼地步。
不過,官軍戰力還是比不過義軍。
官軍之中,也只有陳永福部可以稱爲勁卒,而其他各部都是在李自成一攻開封之後,建立的類似民兵武裝。這些人血勇有之,經驗不足,還有一些臨陣招募其他官軍的遊卒散兵。這些人經驗有之,但氣血暨衰,甚至沒有勇氣了。
畢竟自從崇禎十四年來,義軍一個勝仗接着一個勝仗,而官軍自然是一個敗仗接着一個敗仗,有的軍隊甚至重新組建過一兩次,早已不復當初,這些殘兵敗將,能有多少拼死之意,可是難說的緊。
這一戰戰事分佈極廣,似乎遍佈整個開封城外所有麥田。但是廝殺卻細碎而慘烈。數萬大軍交鋒,很多時候真正交上手的,也就是陣前那些人而已,很多人都隨着大流進退。
不知道如何得勝,也不知道如何失敗。
而這種小隊廝殺根本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根本沒有逃走的餘地。
失敗者的下場只有一個,成爲這片土地的肥料。
太陽東昇西落,一日過去了。殘酷的廝殺也告一段落了。
官軍被限制在城外一兩裡的距離之內,在這個距離之內,他們能獲得城頭火炮的支援,故而義軍不敢放肆,被火炮轟成兩段的人,表現出城頭火炮的震懾力。
一日廝殺,雙方傷亡不小,不過,官軍更支撐不住。
第二日,雙方就有了默契。
雙方士卒相持不戰。一旦某方先佔據某一塊麥田之後,對面就避開這塊麥田,除卻雙方都在拼命的搶收麥子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廝殺。
奪麥之戰,不過是前奏而已。
五月初四。
大地乾乾淨淨的,連一根麥穗都沒有了。全部收拾的乾乾淨淨。李自成一聲令下,三營各自奔赴城下。
太陽正懸,大地猶如蒸煮。
小袁營數萬將士列陣。說不上整齊嚴正,但也看上涇渭分明。張軒與袁時中的本陣在後,是最有嚴整的軍陣,而後數萬人馬,各自跟在跟在自己的首領背後。各自推着張軒打造的攻城器械。
無數盾車,填壕車,被這些附從士卒推着,一點點靠近開封城外兩丈寬的壕溝。
這些大股小股的河南杆子,都尊袁時中爲首,實際上自己也就是一個小軍閥。隊伍裡面,並非沒有敢戰之士,而且袁時中也沒有下什麼嚴厲的命令,只是讓他們填壕而已。
但是僅僅是填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轟,轟。”城頭之上,火炮轟鳴。
一枚枚的炮彈打過壕溝打在人羣之中,雖然這些人分得很散,但依舊被掀翻好幾個人。只是這個時代人對死亡的承受能力,要強得多,不過騷動了一會兒,再次恢復了平靜。
大隊人馬依舊緩慢而沉悶的上前。
除卻城頭之上,時不時的火炮之上,沒有其他聲音了。
畢竟壕溝距離開封城牆還有一點距離,故而除卻一些大炮之外,小炮根本夠不着這些人。而這樣大炮,開封城之中又不多。只好節省的用。
而此刻,探馬往來。
李自成與曹操,都想要看看小袁營到底玩出什麼花樣來,而闖營,與曹營那邊,雖然聲勢浩大,不過是佯攻而已。反正與小袁營這邊一樣,真正出力的也都是在開封附近收刮的民夫,兩營真正的主力,可以一點也沒有動用。
而開封城之中,高名衡也發現了這一點,派出身邊的親信來北門觀察,一旦有變。立即來報。
就在此刻,戰場之上,瞬息喧鬧起來了。噼裡啪啦的爆炸之聲,好像是鞭炮一樣的。
而這不是鞭炮之聲,而是火銃,火箭,而虎蹲炮這些小炮,一瞬間開火了。
這並不是開封城牆之上開火了。而是開封城下羊馬牆上的守衛紛紛開火。
雙方距離壕溝都不遠,一瞬間,好幾輛盾車都被打翻了。而在最前面的盾車,早就有準備,一時間無數小炮露出來,雙方隔着幾百步對轟。硝煙瀰漫,戰場之上,充滿了火藥味。
其實就守城來說,真正到了憑藉城牆防守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半場了。真正厲害的守將,都是依城而戰。城外有很多,防守反擊的工事,比如羊馬牆,羊馬牆就是城牆腳下,一段矮牆,高不過丈,士卒就佈置在羊馬牆後面,用弓弩火銃反擊,而且在這裡也能得到城頭火炮的支援。
“快。快。快。”一個大漢凶神惡煞的督促一羣人。“誰敢後退一步,不僅僅你們沒命,你們家人,也統統沒命,想清楚了,我數到三,你們誰還不上前填壕,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這一羣人,有老弱,也有青壯,個個臉色蒼白,瑟瑟發抖。這些人之前還是百姓,但是現在卻要爲一頓飯,冒着官軍的炮火帶着一包土去填壕。
這大漢也許覺得,這話說得有一點重了,說道:“官軍的炮彈也不長眼睛,早一會兒,晚一會兒,都逃不過這一遭,早死早投胎,也不用在人間受苦了。”
在大漢的督促之下,這些民夫魚貫而出,拼命跑向壕溝,將一袋子土堆進壕溝之中。還必須將袋子帶回來了,繼續裝土用。
這壕溝有兩丈之寬,一袋子土,或許沒有什麼用處。但是數萬人輪流向壕溝之中堆土,這壕溝肉眼可見的縮小。即便是羊馬牆後面的士卒拼命的開弓射箭,放銃,也阻擋不了這個趨勢。
畢竟這個時代的火力密度,遠遠不足以阻斷人流,更不要說,不遠處還有義軍正與他們對轟。
張軒站在望樓之上,遠遠的看過去,雖然看不真切,卻也知道,這個情況下,壕溝被填平,奪取羊馬牆只是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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