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平縣。
劉洪超側着頭顯得頭顱更扁,看着桌上的一疊書信。
書信從四面八方而來,凡是參加臘八宴的汝寧土豪,都寫信過來通報信息。
對他們來說,張軒固然是不可得罪的大人物,但劉洪超也是不可招惹的狠角色。
兩隻老虎敵對,對這樣小動物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遠的逃開,避開,還要兩面都留下一香火情,騎牆是必然的選擇。
這些劉洪超都不在意,因爲他們說得只是一件事。就是臘八宴上的事情。他在意的只有一封書信。
因爲這封書信是張軒寫得。
前面講臘八宴上的事情,劉洪超早已知曉,只是一掃而過,翻到最後:“劉二之爲,定非將軍本意,然不做薄懲,豈不是讓汝寧賢良誤會將軍。故軒在汝寧,恭侯將軍大駕,到時盡釋前嫌,豈不幸哉。“
下面落款:奉天倡義營汝寧節度使果毅將軍張軒。
“張軒到底是什麼意思?“劉洪起帶着幾分三惱怒說道。
在汝寧府一帶劉洪起從來都是一霸,從來是他落別人面子,絕沒有人落他面子,如李自成,楊嶽山這樣的人物,劉洪起願意低個頭,當然了,所謂的低頭,不過遣使表示歸順而已。
現在張軒說得客氣,其實還是讓他去低頭認錯。他一面惱怒張軒對他的冒犯,又惱怒二弟的所爲,他覺得二弟行走在外多少年,從來沒有遇見過差錯。不過二弟畢竟是二弟,是自己人。他的怒氣都衝張軒而來。
“大哥,不管張軒是個什麼意思。二哥不能不救。“劉洪浚說道。
“對,二哥不能不救。“劉洪禮等人紛紛說道。
劉洪起起家是憑藉家族勢力販私鹽,養打手起家的。故而劉洪起不能也不願意與諸劉爲難,說道:“老二一定會救,但是怎麼救,讓我給張軒低頭認錯嗎?“
“自然不能!“劉洪禮大聲說道:“張軒是不知道我劉家的厲害。張軒背後有闖王,不能直得殺了他。不過可以帶上一兩萬人馬,圍住汝寧城,讓他知道我劉家的厲害。他就不敢扣住二哥不放了。“
“對。“諸劉紛紛贊同。一時間劉洪超也有幾分意動。
不過劉洪超沒有輕易的決定,江湖廝混這麼多年,該有的謹慎還是有的。
“良漠,你說說。“劉洪起目光看向王良謨。
王良謨作爲劉洪起勢力之中唯一的一個外姓人,即便妻子姓劉,能混到現在這個位置,也不是白給的,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張軒恐怕不好對付,我打聽過張軒的戰績,他雖然是曹操的女婿,但也打過一些硬仗,別的不說虎大威可是死在張軒手中,一但動了兵,恐怕無法善了。是嚇不住他的。“
“姓王的,你是什麼意思?“劉洪禮說道:“難不成讓大哥而姓張的低頭不成。“
王良漠臉色微微發白,指甲握緊,不姓劉,在這個劉家爲主的勢力之中,是他永遠的原罪,也是他永恆的天花板。
“我不是這個意思。“王良謨說道:“一旦出兵,就不要想和解,只是如果動起手來,二哥恐怕有不忍言之事。“
“烏鴉嘴。“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在突然靜下來正堂之中,分外的刺耳。
“良謨的意思我知道了。“劉洪起好像沒有聽到那三個字,沉吟一會兒說道:“我劉家有今日的局面不容易,其中有我的心血,也有大家的心血。當然也有二弟的心血。如果爲了二弟將我劉家的心血付之東流,即便是二弟,恐怕也不會願意的。“
“所以,“劉洪起的目光掃過所有人,說道:“我劉家基業是第一位,二弟的性命是第二位。“
所有人都不肯與劉洪起對視,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第二位與放棄,幾乎是同意詞。
“哼“一聲冷笑傳到了劉洪起的耳朵之中,他轉眼看去,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是桑開。
“卻不知桑大人有何高見?“劉洪起問道。
對於桑開,劉洪起只是供起來,劉氏所有會議桑開都有資格參加。但桑開似乎也有自知之明,總是一言不發。今日突然開口,讓劉洪起大感興趣。
“我在笑,有人死到臨頭而不自知。“桑開冷笑道。
劉洪起心中有些不悅,但依舊保持風度說道:“此言怎講?“
“張軒何許人也,你們不知道,我卻是打過交道的,張軒此人絕非不智之人,會爲劉二爺區區酒後失態之裝,就與劉氏交鋒?難道不是張軒想對付劉氏,而抓住了劉二爺的痛腳?“桑開冷笑道。
桑開的話音剛落,諸劉就一陣騷動。
劉洪起心中一驚,眼前的一團迷霧陡然被撥開了,他能在亂世之中有今日,這一點敏感度,卻是有的。但他依然問到:“此言怎講?“
“劉家半汝寧,他身爲汝寧節度使,如何睡得安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桑開說道。
“那以桑大人之意,該當如何?“劉洪起問道。
“劉大人當重舉義旗,聯絡鳳陽總督馬鳳英,退守岈查山,固守待援,闖賊所過之處,無不生靈塗炭,有志之士無不髮指,待朝庭重振河山,劉大人何惜封侯之賞。”
劉洪超微微一笑,說道:“好,桑大人之意我知道了,來人送桑大人回去。”
桑開什麼也不說話,起身離開了,回到自己房間之中,等監視的人一離開,他立即招呼他身邊的隨從說道:“快收拾東西。”
“大人。”隨從說道;“外面監視很嚴密,我們走不了的。”
“無妨,”桑開冷笑說道:“劉洪起很快就會有一場慘敗,他井底觀天,只以爲自己數上幾萬人頭,就是中原一霸,卻不知道,真正的天下精銳是什麼樣子的。”
此刻大廳之中,劉洪超也做出了決斷。
“大哥,”劉洪禮說道:“既然知道,張軒是有意於我家,我們還被他牽着脖子走嗎?”
劉洪起再也沒有剛剛的穩重之色,他緩緩的踱步,說道:“桑開果然是在開封城中待過的,眼光就是不同,我之前就沒有發現,張軒是別有用心。不過我細細推敲之後,張軒一個多月前,才與虎大威大戰一場。那時候他纔有五千之衆,而今卻又一萬之衆,他如今加緊訓練,不過一個月之前,又怎麼能訓練處精兵出來,我以兩萬之衆,邀擊他萬餘新成之卒,此刻是我們勝算最大的時候。否則時間一長,待張軒的兵練成之後,勝負之數,就不好說了,桑開所言,全爲朝廷,而不是爲我劉家。開封城的援軍尚且不至,更何況我區區山寨?即便如他所言,困守山中,山外之地,都爲張軒所得,汝寧上下還有多少人服我劉家,服我劉洪起,而且你們甘心嗎?甘心將我劉家數年奮鬥之所得,全部扔給張軒嗎?”
“不甘心。”諸劉不甘心。
玲瓏山寨,雖然是劉洪起的老巢。這些人都在裡面待過,但是留給他們的記憶絕對不是太友好的。
山區清苦,到了後世還是如此。當初他們一窮二白,還能吃的了這個苦,但是現在錦衣玉食之後,再讓他們吃這個苦,卻是萬萬不能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不管是劉洪起以下,善財難捨。還是對自己兩萬之衆,信心十足。反正劉洪起強硬回了張軒一封書信,並大舉徵兵,西平,遂平,等數縣震動。
清風乍起,吹過了半個汝寧府,直到汝寧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