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看上去並不起眼,但卻成爲重大政治事件的發端。
處置王良謨之事,雖然小,但是卻經不住有心人的解讀。
更不要說,張軒心中未必沒有自外於曹營之心。做賊心虛之下,對這樣的事情,更是不敢輕忽。
只是這個理由實在不會適合在大庭廣衆之下商議,張軒含糊兩句,將這一件事情,模糊過去,讓衆人散去,然後再將張素給叫了過來,問道:“二兄,你覺得此事該怎麼處置纔好?”
趁着剛纔的空檔,張軒又將這一件事情給推敲了一些。
首先,他不能收留王良謨。且不提張樸所提出的理由,單單是羅汝才的觀感,就足以讓他這樣做了。
其次,他不能明裡對王良謨怎麼樣,還要捧着。不爲什麼,人家王良謨不管是爲了什麼,但是他殺了妻家全家來投奔你,張軒如果將王良謨怎麼樣了,之後別人還敢投奔他嗎?
張軒也知道,這年頭光靠正人君子是成不了事的。
再次,即便處置了王良謨,也要將這事情不輕不重,恰當好處的傳到羅汝才的耳朵裡面。不能太刻意,太刻意了,羅汝才反而會起疑心,也不能太慢,否則羅汝纔再別處聽到了消息,先入爲主的話,張軒這邊的消息,反而會被懷疑。
人心這東西,實在是經不起揣摩啊。
張素說道:“有些事情,實在不好讓將軍你知道。如果將軍信得過我,就給我一紙手令,將這一件事情,交給我負責。如何?”
張軒一陣猶豫。
說實在的,張軒實在討厭這樣的套路,什麼時候給老闆報告工作的,不拿工作報告,不拿數據分析,而是拍胸脯說道:“這是交給我,你就放心吧。”怎麼看都不靠譜。
但是這個時代,張軒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在很多時候,看人比看事,要準確的多。這個時代的通訊技術,很多事情,根本不是數十里,乃至數百里外的張軒能夠掌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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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軒心中暗道:“臨潁張氏不管願不願意,都已經與我坐上一條船了,張素是一個聰明人,大概不會做出有損我信任的事情。恐怕要用一些鬼蜮伎倆。”
“好。”張軒說道:“就讓元海幫你一把。這事就交給你了。”
如果說臨潁張氏之中,張軒最相信誰,不是別人,正是張元海。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從來都是相處出來的,張元海雖然是臨潁張氏,但是旁支出身,對嫡系這三兄弟,關係並不是多親密的,但是在張軒身邊被張軒耳提面授,在感情之上,自然偏向張軒。
張軒派張元海去也是一個保險。
想來不管張素做了什麼,張元海都會報給他知道的。
張素其實也知道這一點,說道:“有元海助我。行事也方便一些了,還有一件事情,請將軍示下,就是劉氏滿門,將軍準備怎處置?”
張素一提起這個,張軒就感覺有一點棘手,劉洪起所在的劉家是大族,縱然有不少子弟,死在戰場之上,但是被俘獲的劉氏子弟,也有數百人,再加上老小,大概在千人上下。
這些人放了,是不穩定因素。安置在礦山之中,那些老弱也沒有什麼用處。張軒思量了一下,說道:“劉氏的人都填礦山吧。”
張素說道:“劉氏與我張氏有了血海深仇,豈能這樣輕輕鬆鬆的放過?一旦劉氏有子弟復起,不是遺禍後世嗎?”
“劉洪起在的時候,我都不在乎。更何況劉洪起死後。”張軒冷笑說道。
“這件事情一併交給我吧。”張素說道:“我會給將軍一個滿意的答覆,並且不傷將軍之名。”
張軒不會拒絕,說道:“既然二兄有此意,這事就交給你了。”
“是。”張素答應下來,就答應下來。
張軒不知道張素是如何運作的,第二日一早,王良謨求見。
“你請命監斬劉氏一族上下?”張軒說道。
“是。”王良謨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說道:“臣以爲劉氏一族在遂平西平一帶,根深蒂固,枝大葉深,非如此,不足以震懾汝寧上下人等,讓汝寧人知道將軍,不僅僅是菩薩心腸,也有霹靂手段。”
張軒將劉氏一族的事情交給了張素,現在聽王良謨所說的話,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張素在其中做了手腳,但是到底是什麼樣的手腳,張軒一時間也想不明白。
“好。”張軒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羅汝纔對張軒的評價,張軒早已聽在耳朵之中,無他,就是婦人之仁而已。
在亂世之中,敢殺人,會殺人,是必備的手段。張軒也是知道的,誅殺劉氏滿門,對張軒來說,是大有好處的事情,別的不說,劉氏滿門之死,讓汝寧各寨寨主,都沒有對抗張軒的勇氣。之後數縣,恐怕根本不用打了,派幾個官吏就能接收。
但是張軒就是下不了這個狠心,這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幾百人。張軒下一個命令容易,但是讓這幾百壯丁死後,他們的妻兒老小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亂世之中,失去了頂樑柱的家庭,定然是活在社會最底層。甚至會成爲路邊的餓殍,荒野之中枯骨。
這是關係到千餘人的性命,讓張軒如何將一個殺字,輕易吐出口來。
但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如果劉氏頑抗到這種地步,還可以輕易被原諒,後面的人,估計有樣學樣。一個個佔據土寨頑抗,失敗之後,也不過是投降而已。那時候死得人更多。張軒所消耗的兵力物資就越大。
今日的殺人,就是爲了今後能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張軒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義軍的效率非常之快。
這邊王良謨得了張軒的命令,不過數日之內,就在遂平縣衙門前,搭起了行刑臺,王良謨作爲監斬官,看着這數百人。
這數百人都是劉氏骨幹,幾乎劉洪起一族所有的男丁都在裡面,他們一個個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王良謨,果然是叛徒比敵人更可惡。
王良謨心中一動,拿起令牌的手微微顫動,他心中也不平靜。
殺劉洪起是因爲他覺得跟着劉洪起已經沒有出路了,即便是在山中堅持下去,最後的結果不過是山中一老賊而已。如果之前王良謨只是一個鹽販子的話,他還可能甘心。
但是他見識過外面的事情,統率過千餘士卒。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一生,如一根荒草一樣在山寨之中終老,只能殺了劉洪起,用劉氏兄弟的人頭做了投名狀。
只是有些事情,一開始就無法結束。
特別是張素告訴他,汝寧之中很多人都對他有意見,認爲他是一個卑鄙小人,要張將軍殺了他。現在張將軍殺了他,王良謨立即向張素請教,張素說出一番話來,被王良謨深深的記住了。
“每一個皇帝身邊都有小人,爲什麼?因爲有一些事情,是需要小人來做的。比如劉氏一族早已是將軍眼中釘肉中刺了,只是將軍好名聲,不忍一下子殺這麼多,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小人來辦事。”
此刻王良謨還能想起張素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已經是一個小人了。”王良謨深深吸一口氣,在心中爲自己打氣,暗道:“就將小人做到底吧。”他目光在這些曾經喝過酒,共同作戰的過劉氏族人臉上一一掃過,微微的不忍之色,已經化作冷漠之色。將手中的令牌擲下,說道:“開刀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