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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周黨
“噹噹噹。”的銅鑼聲響起。
張軒領着曹宗瑜十幾個,兩個人在前面鳴鑼開道:“掌盤子有令,命令各回本隊,違令者斬。”
這一道命令,真不是假的,是張軒找羅汝才討的,不過前半句是真的。羅汝才的確是讓他們歸隊,不要鬧得太厲害,但是後半句卻是張軒加上去的。
張軒終究不是冷血動物。如果能做些一事情,還是要做一些事情的,反正張軒沒有想過在義軍之中久留也不怕得罪人。
軍隊打散之後,自己燒殺搶劫,簡直是必然真理,對這個時代來說,不管是官軍,義軍,還是韃子,都是這樣的,沒有例外。只有程度差別而已。
但是軍隊在搶劫之中,是沒有戰鬥力的,故而將軍們不會讓大軍長時間處於這種狀態的,這有礙於軍隊的戰鬥力,所以說,什麼時候不讓他們搶劫,什麼時候讓他們搶劫,對於將軍來說,是一門學問,就叫張弛有道。
雖然有張軒與曹宗瑜爲內應,但是本質上來說,南陽城還是被攻下來的,打破城池之後,所有士卒有一天,或者半天的放鬆時間,幾乎是慣例了。
一般是讓士卒來發泄的,畢竟頂着死亡攻城,這種壓力能讓人逼瘋。不發泄一下,有時候容易營嘯。
不過差不多就行了,今天曹營本隊的傷亡並不大,故而即便張軒不去請示,羅汝才過一會兒,也會下命令的。
這些老卒一個個都歸隊了,當然還有一些地痞流氓,或者剛剛加入義軍的饑民,他們根本不懂什麼號令,張軒一聲令下,曹宗瑜就開始大開殺戒了。
繞城一週,花了一個時辰左右,整個城池都安靜下來,大隊人馬入駐唐王府,以及各路官衙之中。
張軒輕車熟路的將各路糧商全部召集起來,要所有人爲義軍募捐糧食。然後隨機跳出一家,殺雞儆猴,後面的糧商紛紛不敢對抗義軍,將所有的糧食都交出來,張軒派出一些士卒去搬糧食。
城中大批的饑民都跟過去。
張軒知道這些糧商都死定了,張軒沒有命令要這些糧商的命,他只要糧食,但是沒有官府保護的糧商,註定要死在饑民手中。在這個幾乎每天都能餓死的時候,擁有糧食,就是最大的原罪。
張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對人命如此隨意,殺一個人,或者了結一羣人的性命,絲毫沒有違和之感。似乎已經習慣了。
如果,你見過每天死人,荒野之中,還有人明碼標價賣人肉,就知道人命其實並不值錢。
“我只是想活下去。”張軒反覆對自己說,彷彿在催眠自己一樣。
處置了糧商之後,就要拜訪當地的大戶了。
“南陽府那家士紳最大?”張軒問道。
曹宗瑜微微一頓,說道:“我家,不過,我家不用去了,我打聽過,雖然當年事情之後,曹家官面上的人被一掃而空,但是有一些底子,我已經派曹鐵去找了,想來還能找一些人。”
“那麼我們現在去找誰?”張軒問道。
曹宗瑜想了想說道:“有一員大將之才,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拉攏過來。”
張軒問道:“何人?”
曹宗瑜說道:“周黨。”
周家也是大家族,在南陽城的一角,比較偏僻。在顏日愉的安排之中,周黨不是守南門的,故而交戰的時候,周黨在其他城門上駐守,但是見南門失陷,想要逃出城池,卻見城外有馬隊環繞,此路不同,不得已帶着家小,駐守別院。
這別院在城中角落之中,荒涼的很,看上去似乎沒有人居住。一般人都不知道周家在這裡還有一個別院,但是曹宗瑜不是別人,當年的曹家能當半個南陽縣的太上知縣,勢力龐大,南陽縣之中沒有他不知道事情。
“噹噹。噹噹。”曹宗瑜敲着破爛的木門,一點聲音都沒有,曹宗瑜也沒有心思多等,一腳踹飛,兩扇木門不知道多少年的歷史了,早就已經搖搖欲墜了。
“奪。”的一聲,一根長箭射在門框之上,尾羽在不住的顫抖。“曹宗瑜,你居然做了賊。”
一個國字臉大漢目光炯炯的看着曹宗瑜,聲音之中帶着無數憤慨。這個人正是周黨。
曹宗瑜微微避開周黨的眼神,說道:“對不起,周師傅。幼瑾做了賊。”
幼瑾是曹宗瑜的字。
“你不用給我說對不起,我不過是做了你幾天箭術老師而已,如果你念幾分舊情,就當做沒有看見,如果你非要爲虎作倀的話,那麼我下一箭,絕不容情。”周黨說道。
“周先生。”張軒說道:“我們這次來,絕無加害之意,是請周先生出山的。”
周黨手腕一轉,拉開的長弓對着了張軒,箭頭上閃爍的寒光,讓張軒有一種被人用槍指住的感覺。張軒不由的決定口舌發乾,手腳有一些僵硬,暗暗有些後悔。幹嘛冒這麼大的風險。
“自己做了賊,有辱祖宗,還不夠,還要拉着我做賊嗎?”周黨說道:“休想。我周黨寧死也不做賊。”
張軒眼睛一轉,看見一個小孩子從周黨後面的房子裡面伸出頭來。頓時他心中有了計較,說道:“周先生,你在這裡躲上幾日,故而能躲過義軍,但是能不能躲過官軍?”
周黨皺眉說道:“什麼意思?”
張軒說道:“沒有什麼意思?左良玉所部就在我軍身後,不過一兩日功夫,很可能是我軍前腳走,左良玉後腳就到,左良玉一進城,就不是一日兩日了,我想你來這裡躲藏,比較倉促,根本沒有帶多少糧食。一連十幾日的躲藏,你能捱得過去,你兒子能不能捱得過,你的家人能不能捱得過?”
周黨冷哼一聲,說道:“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後世人常常以爲這個“節。”是貞潔,其實說道是節操,說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張軒說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卻不知道,周先生一家死在這裡,周家列祖列宗的血脈,有誰來傳承下去。”
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
一個氣血上頭,根本沒有多想,就慷慨就義,其實是很容易的,但是如果讓一個思前想後,將所有情況都考慮清楚,然後再去死反而是難的。
如果曹宗瑜來此,二話不說,就出手,周黨絕對會血戰到底。但是張軒給了周黨思考的時間,周黨反而猶豫了,過了一陣子才說道:“周家列祖列宗,寧願絕嗣,也不願意有有辱祖宗的後人。”
張軒看到周黨的猶豫,心中暗道:“有了幾分成效,只需再給他一個臺階下。”他微笑的開口說道:“周先生誤會了。我的意思並不是讓周先生從賊,而是給周先生一條離開南陽城的路,我與曹大哥相交莫逆,在賊營之中,說話還有幾分分量,周先生如果信得過曹大哥,就請暫時來我這裡避上一避,跟着大軍行動。等出了城,到了野外,我再暗地裡放周先生全家離開,卻不知道周先生願意還是不願意?”
“這----”周黨猶豫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張軒暗道:“先將此人騙進大營之中,在大營之中,就知道一個人一家人單獨離開是萬萬不能,到時候合夥一起跑,就順理成章了。
“大丈夫行事,何必吞吞吐吐。成與不成,一言可決。”張軒說道:“你全家的生死都在你一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