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哭喊之聲,炮火之聲,以及熊熊大火燃燒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正是戰場的聲音。
縱然張軒有意剋制。但是真真打起來的時候,也會傷及無辜,兵則兇器也,是沒有錯誤了。
在曹宗瑜試探過之後,張軒就從揚州外建築最少的地方,也就是西北腳開始進攻,即便如此,也將揚州城外燒出一片空地,作爲大軍進攻的通道。
揚州城牆也年久失修。
畢竟做爲被層層建築物包裹起來的城牆,又有多少人重視,再加上城頭之上防禦之人,也沒有什麼經驗,不過一兩日的功夫,扒開城牆一角,塞進去幾口棺材,在一聲轟鳴之聲,硬生生的將城牆炸出一個口子。大片片的土牆被推翻在地,形成一道緩坡。
“殺。”南陽營首先衝了進去。劇烈的喊殺之聲,從揚州城內傳來。
“大局已定。”張軒說道:“只需靜待曹將軍佳音了。”
到了這個時候,縱然史可法有三頭六臂,也挽回不了局面了。
不過,攻入揚州城之後,卻讓張軒有一點意外。
畢竟在河南很多地方,城牆一倒,很少有人能堅持下去的,但是在揚州城之中,即便城牆被攻破了,但是戰事依然沒有終結,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廝殺,到了傍晚時分,整個揚州城纔算是大定,曹宗瑜纔敢派人請張軒入城。
張軒從北門入城。
此刻繁華的揚州城如同一座死城一樣。
不是沒有人,而是所有人都躲在家裡。不敢露頭,大街之上,只有一具具屍體。
這樣的場景張軒見多了,只是他忽然駐馬。因爲他在牆角看見一具屍體。覺得不對。
張軒翻身下馬,來到街角,將一個草蓆用連鞘長刀挑開,卻見一名女子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大腿上的衣服被人褪了下來,雙手好像想要抓住什麼一樣,死死的勾着。
“這是怎麼回事?”張軒用連鞘長刀一指說道。
倒不是張軒見不得女人死。
他生死見多了,別說區區一具女屍,即便是幾十具放在他眼前,他也不眨一下眼睛,無他,見多了,但是這個女人死法不對。
很明顯的被凌辱而死,看樣子還不是一個人做得事情。
張軒對軍紀可以要求很嚴,但規格並不是太高的,如果是單單順手牽羊,從百姓哪裡拿一些東西。張軒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要不殺人,一切都好說。當然了不能做得太明顯,只要鬧出來的,張軒發現一個處置一個。至於沒有人鬧的,張軒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不是張軒不想要求嚴格一些。而是不可能要求太高。
一來是兵員素質問題,很多人之前就是強盜出身,讓他立即洗心革面,也不大現實。二來,也是待遇問題,即便是現在張軒軍中也是沒有軍餉的。雖然每一戰得勝之後,張軒獲得的戰利品都會分給下面的人。但是這些東西分到每一個人手中,也很微薄,並不是張軒貪污了,而是張軒要將大量的物資投入到軍隊的訓練當中。
兵器,伙食,訓練,衣服,那一樣不要錢。
上層的人能看得到遠大的前程,畢竟有開國功臣的名頭吊着,自然願意出力,但是下面的人卻沒有那個眼光了,在他們看來,兄弟們跟着你,提着腦袋拼命,到時候你得了好處,卻因爲區區小事,又打又殺的。人心不平。
故而張軒軍法尺度,也只能服從現實了。
但是有一點卻是張軒千叮嚀萬囑咐的,就是決不許殺人,不許淫-虐婦女。這兩條,犯者必死。
而今天張軒看到這一幕,如何不心頭火氣。
更讓張軒憤怒的是,他太明白了,凡是能到他眼前的只有一,那麼下面的人就敢做到十,這是一條主幹道,張軒要經過的道路,這些人連遮蓋,就不怎麼遮蓋,如果在各處小巷之中,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張軒都不敢想了。
他從來不敢高估,戰爭之中的人性,不管是敵方還是自己一方,概因戰爭本就是摧殘人性的行爲。
“讓曹宗瑜過來見我。”張軒見沒有人敢回答,厲聲說道:“我就在這裡等他,秦猛。”
“末將在。”秦猛立即說道。
“我命你巡查揚州城中各處,凡是有搶掠民財者,斬,殺我百姓者,斬,淫-虐婦女者,斬。”
“是。”秦猛說道。
秦猛立即將麾下將士以百人爲一隊,四處開始巡視。賀虎頭將張軒的親衛分散開來警戒,將張軒護在中間。
“姐夫。”一會兒功夫,張軒的隨從都分散開來,賀虎頭見張軒周圍沒有人了。說道:“我爹在的時候說過,合適的時候,讓下面的人去去火氣纔好帶兵,揚州這麼大,我都看花眼了。有些事情,就不要多追究了。”
張軒看了賀虎頭一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是好了。
是,賀虎頭所說的辦法,很實用。大明很多人都在用。甚至大明文臣們一邊怒斥官軍軍紀不好,一邊覺得,只有軍紀不好的軍隊纔有戰鬥力。
而且很道盜賊出身的將軍,也將之奉爲至理名言。
士氣不高怎麼辦?搶一把。下面的人不服管教怎麼辦,讓他們搶一把。
連賀虎頭都有這個念頭,對於其他將領就更不要說了,一時間張軒再次感受到自己與整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如果只想做一個賊,這樣是可以的。”張軒說道:“但是我不想做賊。”
“但是,官軍不都是這樣嗎?”賀虎頭說道。
“所以官軍不能戰了。”張軒說道。
“那東虜?東虜比我們做得更過分,簡直是毫無人性,那東虜能不能戰?”賀虎頭看向張軒問出一個問題。
張軒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正義與戰鬥力之間有關係嗎?對與賀虎頭以及更多的實用主義者來說,如果正義不能帶來戰鬥力,他們寧願不正義,善良不能帶來戰鬥力,他們寧願不善良,遵守軍紀不犯絲毫,如果能帶來戰鬥力,他們自然願意照做。但是如果相反的話,那就難免軍中有牴觸情緒了。
張軒卻說不出來了。
“曹將軍到了。”一個士卒來到張軒身前說道。
張軒遠遠的看見曹宗瑜過來,將這個問題放在一邊了。
曹宗瑜遠遠的下馬,走了過來,來到張軒身邊,一見那女子的屍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道:“末將御下不嚴,還請將軍責罰。”
“此事怪不得你,徐州軍之中良莠不齊。我也是知道的。”張軒纔不會責罰自己的左膀右臂,只是他語氣一肅,說道:“只是,此事可一不可二,秦猛已經去巡查全城了,剩下的事情你都放下吧,給我整頓好徐州軍,劫掠者,罰,殺人者,死,淫-虐者,亦死。”
“是。”曹宗瑜說道。
張軒看曹宗瑜的臉上憤怒,不像是作假,心中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如果連曹宗瑜也不大理解,如此整肅軍紀的做法,張軒就不得不妥協一二了,還好曹宗瑜不是那種鼠目寸光的人。
不過,這一件事情,也給張軒提了一醒,軍中的待遇要加了。
金錢或許賣不了戰鬥力,但是連該給的軍餉都不會,更是沒有戰鬥力可言,之前張軒手頭緊,自然不敢提這一茬,但是如今下了揚州,一想起揚州之中的鹽商。張軒眼睛就金光大冒,在他們眼中這些人哪裡是人,都是一個個會行動的錢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