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醫說了,成與不成就要看今夜了。”羅玉嬌聲音之中帶着幾分喘息,說道:“如果能過去這一關,也就過去了,不過後遺症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即便過去了,今後還有更難的關卡。”
“能維持多長時間,誰也不知道。”
說着說着,羅玉嬌忍不住的抽泣起來了。
很多情況人們都是相當然耳,但是疾病這東西,從來不按着所有人的計劃而來。
此刻張軒無心悲傷。
並非張軒對羅汝纔沒有感情,而是現在的局面太過棘手了。
大戰在即,主帥先病倒,怎麼說也不能算是吉兆。
一時間張軒大腦之中一片空白。
滿腦子想的都是接下來的局面該怎麼面對,將羅汝才的病情放在一邊了。
張軒來回踱步,立即想道:“這個消息決計不能傳出去。”
張軒立即問道:“爹的情況有幾個人知道?”
“爹已經有安排了,也就李神醫師徒,再加黑叔叔,還有鄭世子。他讓我通知你。”羅玉嬌說道。
“早有安排?”張軒問道:“還有什麼安排?”
羅玉嬌說道:“讓你代替他指揮大軍。”
張軒心中一動,忽然激動起來。
一場總兵力超過五十萬的大戰,由張軒來指揮,一時間張軒呼吸都急促了。
隨即內心之中越發感激羅汝才的栽培之恩。
再看羅汝才躺在牀上的樣子,心中越發忐忑,暗道:“我真能承受這個擔子,我真能統率大軍打敗阿濟格嗎?”
深夜之中,張軒未必沒有想過有一天。統率大軍逐鹿天下。會清軍名將會獵中原。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時間上來得這麼快,這麼猛,讓張軒根本反應不過來。
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就壓在他肩膀之上了。
“呃---”一聲吐氣之聲傳來,很輕,很緩,猶如無聲,但在這個環境之中,卻好像驚雷一樣。
因爲這個聲音是羅汝才發出來的。
一聽這聲音,張軒與羅玉嬌撲到了牀前,羅玉嬌握住羅汝才的手,說道:“爹。”
羅汝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見了羅玉嬌撲在身前,梨花帶雨,說道:“我沒事。”
一邊說,一邊想給女兒擦眼淚,但是忽然發現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乾了一樣,一個簡簡單單的擡手的動作,都做不出來了。
不管他如何用力,僅僅讓手動一下而已。
羅玉嬌連忙將羅汝才的手放在臉旁說道:“爹,你好好休息。”
羅汝才猛地咳嗽兩聲,說道:“休息什麼,張軒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羅玉嬌說什麼不出去,羅汝才只能留他下來。羅玉嬌將羅汝才扶起來,讓羅汝才靠在自己的身上。羅汝才半依在羅玉嬌懷裡,說道:“憑之,如今這一戰,就要靠你了。”
“爹說什麼話的。”張軒說道:“大戰少說還有半個月,爹你一定能好起來了。”
“好什麼好?”羅汝才輕咳兩聲說道:“不死就不錯了,老天爺對我已經很不錯了,我不過是區區一山賊頭目,縱橫天下,所擊者敗,所徵者服。日前也登基稱帝,稱宗做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唯一遺憾的是,上天不再假我三五年,我定然東虜小兒,給我當順命候。”
“咳咳咳。”羅汝才說的激動起來,咳嗽起來了。羅玉嬌連忙給羅汝才拍着背。
好一陣子羅汝才才緩過勁來了,說道:“我這輩子生生死死見多了。早死幾年,晚死幾年,也都沒有什麼。唯獨擔心你們這些小輩,我死之後,被東虜欺負了。”
“玉龍最近做的不錯,像一個皇帝樣子。”羅汝才說道:“只是他一心想要在戰場上證明自己,卻不知道當一個將軍,要比當一個皇帝要難得多。”
“但是開國之時,少不了打仗。玉龍主內,你領兵征戰在外,你們兩兄弟好好配合。”
“這大夏天下,就交給你們兩兄弟維持了。”
老人說話聲音微弱,但是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拳拳之心,溢於言表。
讓張軒很是感動,很少有人如此對他。
“爹,您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支撐大夏,有我一日,大夏就一天。”
知遇之恩,父執之情。
在這個時代,沒有羅汝才,張軒決計走不到現在這一步。
這個承諾,的確是真心實意的。
之前張軒或許有一些其他想法,但是如今,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他忽然明白,諸葛亮爲什麼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人在在世,有些恩情的確是除卻如此,無法償還的。
“如今之戰,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羅汝才咳嗽幾聲,說道:“清軍千里轉戰,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你如果沒有把握的話。沿着漢水列城而守,想要到漢陽千里之遙,層層把守。你弄過來這麼多炮。清軍決計攻之不下的。”
“當然與東虜的第一戰,如果打成這個樣子。今後的局面就不好打了。”
兩軍交戰,氣勢很重要。
如果闖營並不是在一片石敗的這麼慘的話,後面勝負也許不會那麼分明。
將士們都起了怯戰的心思。
“爹,我決計不會這樣做的。”張軒說道。他不管怎麼想都不會選如此下下之策。
“我知道,憑之有大才。”羅汝才說道:“沒有你的指點迷津,我羅汝才也不會有今日。”
“你決計不會選下下之策的。”
“如此襄陽之下,就有一場大戰。”
“叫成功過來。我的印信旗號,全部給你,從現在到襄陽之戰結束。我的病情誰也不能外泄一句,違者斬。連玉龍也不許告訴,如果我死了,就密不發喪。等大勝之後,再發喪。”
“還有你也要注意成功。”
張軒自然明白,爲什麼注意鄭成功。
鄭成功雖然被羅汝才放在身邊,也很是得用,但是畢竟是鄭芝龍的兒子。
如果鄭芝龍知道羅汝才的病情,或許會起了別的心思。
但是爲什麼不讓羅玉龍知道。張軒一時間卻想不明白了,說道:“爹的病情萬萬不至於如此,只是爲什麼不告訴太子殿下。”
“他,我怕他多想。”羅汝才淡淡的說道。
知子莫如父,羅汝才知道羅玉龍的心眼並不是太大,要說羅玉龍知道羅汝才的情況,一定會來軍中。
並不是擔心羅汝才的病,而是擔心羅汝才死後,軍權旁落。
羅汝才甚至也覺得自己教羅玉龍的時候教錯一點,只教他一定要懷疑任何人,但是忘記教他,當一個皇帝也要相信一些人。
否則天下這麼大,一個皇帝即便是長了千手千腳,也不能管過來。
只是其中分寸,該相信誰。該懷疑誰,是一輩子都說不清楚的問題。
羅汝才微微嘆了一口氣,說什麼也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至於別的他也沒有辦法了。
他忽然想起什麼,說道:“一旦我不成了,記住讓李自成來陪我。”
不管李自成落魄成什麼樣子,羅汝才都不敢有絲毫怠慢,他自信他在的時候能控制住,但是他一去之後,就不知道了。臨走之前,他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拉李自成一起走。
說完這一句話,羅汝才也累了,沉沉的閉上了眼睛,又昏睡過去。
張軒見狀,將羅玉嬌留下來。
問李正方說道:“陛下的病怎麼樣了?”
李正方說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只是今後,恐怕要臥牀不起了。而且----”
張軒說道:“而且什麼?”
李正方沉吟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說道:“而且情況只會更差,不會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