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閆家村。
大雪已停,但天並未放晴,雲層濃厚低沉。
北風雖不強勁,但吹在人身上也能直往你的毛孔裡扎。
幾個護衛蹲在城門樓上,正在烤火。
“這天兒凍得,比下雪那幾天還冷。”護衛甲緊了緊身上的氈衣,把手伸向火堆。
“那可不,前幾天踩爛的路面全都凍起來了,嘖嘖,這趟誠哥他們出去,可是遭罪了。”護衛乙手中木棍串着一塊麪餅,正在火上翻烤,空氣中飄蕩着濃濃的麥香。
“那可不。”護衛丙已經烤好了自己的麪餅,正在大口開吃,“這人啊,本事太強也不好,虧得咱哥幾個本事不濟,不然哪能在這兒烤火。”
“你們啊,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護衛甲從懷裡掏出一個水囊,灌了一口後接着說道,“要我說啊,誠哥他們還是儘快回來的好,這一天多了,就輪着睡了幾個時辰,咱哥幾個也不容易,是不?”
“就是。”
“就是。”
另外兩人紛紛附和,原來一個人每天就值守四個時辰的,這兩天最少八個時辰,就算下了崗也不能亂跑,營舍里老實呆着,隨時待命。
不過一天八個時辰下來,都是累得倒頭就睡,哪還有什麼花花心思閒遊浪蕩的。
“別說話。”護衛甲突然擡起手來,示意另外兩人安靜,城下隱隱有喊聲傳來。
這三人也算得上小頭目,其他人都去巡視城牆了,他們躲在門樓裡避風取暖。
“閆頭兒!閆頭兒!”城下有聲音傳來。
“好像城外有人叫你哎,閆頭兒。”護衛乙對護衛甲說道。
“難道誠哥他們回來了?”護衛甲,也就是閆頭兒,從火堆邊站起來,走出門樓,向城下看去。
“閆小八!”閆頭兒認出了城下之人,“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對了,你的馬呢?”
“別提了,路過冰面,連人帶馬的摔了一大跤,馬腿都折了兩條,我還好,就是點輕傷。”閆小八說到這,跺了跺腳,“我說閆頭兒,能不能開門讓我進去再說,我這兒又凍又餓的。”
“好好好,這就讓你進來。”虧得這閆小八和他一樣,都是閆氏的家生子,忠誠上沒什麼問題,否則的話,像這樣一個人有些蹊蹺地回來,放不放他進來還得好好琢磨下。
大廳裡,四周放着火盆,春意融融,燒的都是銀絲炭,一點菸氣都沒有。
範永鬥和閆修誠分坐兩端,案前放着一個紫銅鍋,中間一個小煙囪,周邊乳白色的湯汁翻滾不休,白汽繚繞,兩人正在吃涮鍋。
案上除了幾碟菜蔬,最顯眼的是一大盤紅白相間,薄如紙,勻如晶,齊如線,美如花的肉片。
範永鬥伸筷從湯裡夾出一片已成灰白色的肉片,放入一個小碟,蘸了蘸醬料,最後放入口中細細咀嚼。
“雖說比不上我們北口的羊肉,但在蒲州,也算不錯。”範永鬥舉杯抿了一口酒,“有心了,修誠。”
“範公子喜歡就好。”閆修誠笑道,“我這羊肉自然比不得鼎鼎有名的北口蘊羊,不過也是選用閹割後的公羊後腿,凍壓出血水後,才切的片,幹而不凍,也算鮮嫩,能入您的法眼,這幫下人做事還算用心。”
“行了,修誠,客氣話就別說了,天寒地凍,吃些羊肉正好暖身,來來來,共飲此杯。”
閆修誠舉杯,向着範永鬥遙遙一敬,仰脖把酒喝完,剛放下酒杯,一人匆匆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範永鬥見閆修誠臉色一下變得極爲難看,忍不住問道:“何事?修誠,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不用,範公子。”閆修誠揮了揮衣袖,示意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和幾個他專門從蒲州請來,正在唱着小曲兒的清倌人退下。
“昨天出發的人馬,已經有人回來了。”閆修誠說道。
“哦!難道事情辦成了?”範永鬥眼裡露出一絲興奮,隨即被他隱藏了下去。
“呃,還沒有,”閆修誠訕訕說道,“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回來的幾個,都是因爲路滑,摔倒受傷的人員。”
“哦,”範永鬥不以爲意,天寒地凍,騎馬急行,摔倒受傷那是在所難免的,不過自己求人辦事,還是得適當表示下。
“傷勢如何?”
“人倒是不打緊,五個人都是輕傷,不過馬就不行了,他們都是自行走回來的。”
“無妨,”範永鬥安慰道,“下回我從晉北來,多弄些馬來給你。”
“那...,多謝了。”閆修誠拱手致謝,他本不想要,幾匹馬還是損失得起的,不過想到北口臨近草原,好馬不少,就沒有拒絕。
“那五人讓他們去找小四,一人五兩,算我的一點心意。”
“這就不用你破費了,範公子。”閆修誠推辭道。
“噯,修誠,他們是爲我辦事受的傷,我不能不有所表示。”
“範公子大氣,幫你做事,真是一點兒虧都不會吃。”
“哈哈,那是。”
片刻後,丫鬟們和清倌人復又進的大廳,服侍的服侍,唱曲兒的唱曲兒。
只不過氣氛起來沒多久,剛纔通報訊息的那人又進來了,仍是在閆修誠耳邊嘀咕。
閆修誠皺皺眉頭,對一旁正關注他的範永鬥說道:“無事,又回來幾個,還是一樣的緣由。”
“既如此,一律像剛纔那樣處理。”範永鬥舉杯說道,“讓他們去找小四好了,不要因爲這種小事兒影響了你我二人的酒興。”
“聽見沒有,”閆修誠呵斥道,“到了四管家那裡,讓他們好好感謝範公子,還有,再有人回來就不必前來稟報我了,讓他們自去歇息。”
“是!”那人退下了。
“修誠啊,昨天我不是說過嗎,只需一二丫鬟服侍即可,你看你,吃頓飯,就有四個丫頭在我身邊候着,還找了幾個清倌人來解悶,過了,過了啊。”
範永鬥語似責怪,卻掩不住他樂不可支的神情。
閆修誠嘴角微微抖動,範大公子駕到,怎敢怠慢啊,真只給你兩個丫頭使喚,那今後,恐怕別想同你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