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言杵在牆垛上,往城下看了一會兒,流民們仍然是一副嘈雜混亂的模樣。
再看城頭,排隊刺殺的兒郎們,經過這幾天的血腥洗煉,個個一臉沉毅,毫不慌亂,幾乎是槍槍不落空,很少有需要第二槍才能了結的,能登上城頭的漏網之魚就更沒有了。
可這樣一來,就苦了預備隊的人,傾盆大雨加上不能活動身子,即便是夏天,個個也被冷的臉色發白。
老言見狀,心底發急,這麼下去,兒郎們非病不可,再看城門樓那裡,青煙已經冒了一會兒,卻仍不見其他動靜,忍不住大聲問道,“老三,你他孃的怎麼回事兒?燒鍋薑湯都這許久?”
“言哥,這麼大的雨,柴禾都溼了,火勢起不來呀。”老三的語氣也很焦急,“要不你也來幫幫忙?咱哥倆一個架柴,一個吹風,肯定能快些。”
“這...”老言有些猶豫,他和老三是帶隊的,哪怕到現在也沒有揮上一刀,可只要有一人站在城牆邊上,就是定海神針,能給這幫小子和新手們信心,若是他也不在,遇上什麼意外,那就...
老三雖然看不見老言,但沒聽到他的答覆,知道他擔心什麼,“言哥,城下這幫弱雞,有甚好擔心的,即便漏了那麼一兩個,有預備隊在,也足夠應付了,快來幫忙,你忍心看小子們被凍病麼?”
老言聞言,不再猶豫,向大家交待道,“大家打起精神來,我去幫老三的忙,爭取早些讓大家喝上薑湯。”
“言哥放心,我等不敢懈怠。”隊員們紛紛保證道。
“尚賓,給我盯緊些,聽到沒有?”老言又專門向預備隊中的一人說道。
“言哥放心,人在城在。”被稱作尚賓的那人“啪”的一聲,用長槍在地上一頓,大聲保證道。
尚賓是志文東渡黃河之前,在河西招納的一個孤兒,名字取自千字文中“遐邇一體,率賓歸王”這一句中的“賓”字,說起來千字文字數雖然不少,但有些字,配上“尚”這個姓,用來做名字實在不太好聽。
例如“劍號巨闕,珠稱夜光”這一句,最後這個“光”字,冠以“尚”姓,就實在不雅,因此志文賜名的孤兒雖然不算多,但用的字在千字文裡已經比較靠後了。
這幫孤兒,當時招收了差不多一百二十多人,因爲跟隨志文他們的時間長,不但槍刺術嫺熟,身體也壯健的多,現在人人最低都是帶着八個人,組成一個小隊,哪怕隊伍中有年紀長他們的,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尚賓就是一個小隊長,而且巧合的是,他所在的這個六人預備隊,全都是同一個小隊的,因此配合默契,深得老言和老三兩人的器重,是以老言離開前還要專門找尚賓交待。
“都打起精神來,聽到沒有!”待老言走進城門樓,尚賓又大聲招呼了一回,他們把守的雲梯位於正中,兩邊諸人都能聽得到,又紛紛應了一回。
“來來來,咱們也別閒着。”尚賓接着又對其餘五個預備隊員說道。
“咋滴,咱們也去排隊,活動活動身子骨?”其中一人朝尚賓擠擠眼,問道。
選預備隊員的標準是武藝出衆,心理素質更要好,這些人一開始被選上,個個都是興奮不已,這算是對他們實力的一種肯定,也因此在同伴面前都有些趾高氣揚的感覺。
孰料隨着戰事的不斷進展,其他人的發揮越來越穩定,他們這些預備隊員出手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到現在,一次兩個時辰的值守,也未必能出一次手。
所以如今預備隊員們都有些抱怨,抱怨身手好的閒了下來,反倒又想去排隊殺敵了。
尚賓的這個同伴,此刻這樣的問話,就是想趁着老言老三兩人都不在,慫恿尚賓帶着他們去殺幾波敵人。
“說什麼呢?”尚賓橫了此人一眼,“各司其職,各負其責,懂不懂?都圖殺個痛快,那出了事兒咋辦?”
“能出什麼事兒啊?”這人小聲嘀咕着,不過終究是不敢大聲反駁尚賓的話。
“那尚賓隊長,咱們要怎麼做纔不閒着呢?”另一人問道。
“都活動活動,就原地這麼輕跳幾下。”尚賓邊說邊做了個示範,“再不動兩下,身子都僵了,等會兒真要有人衝上城頭,就憑咱們這糟糕的狀態,未必攔的住。”
“這樣,你三人先活動一會兒,我帶着他倆警戒,等你們差不多了,我們再交換。”尚賓說完,帶着兩人緊盯不斷冒出人頭的城牆垛口。
另外三人按照他的吩咐,也不管地上的積水,一隻手拿着長棍,就這麼在原地“啪啪啪”地跳着。
旁邊兩個預備隊,還有排隊等待刺殺的人見狀,都有樣學樣,原地跳了起來,一時聲響大作。
“幹什麼呢?”老言從城門樓那兒伸出個腦袋,見狀樂了,自言自語道,“尚賓這小子不錯啊,我都把這招兒忘了。”說完又縮回去,繼續熬薑湯。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該我們了。”沒多大一會兒工夫,正跳着的三人被尚賓喊停,“輕跳就行,別使那麼大勁兒,省着點兒氣力,等會兒說不定還得廝殺呢。”
這三人微微喘着氣,其中一人問道,“我說尚賓隊長,你這一套都是跟誰學的啊?你別說,還管點用,身上暖和了,手腳也沒那麼僵了。”
“嘿!這是平時操練孫隊長和李隊長教過的法子,怎麼,都沒記住?”尚賓反問道。
其餘幾人相互看了看,齊齊搖頭道,“哪天操練不是被累得像條狗一般,怎麼會有像這些天這樣閒下來的時候,這種閒下來才用得上的法子,除了你這腦子,咱們誰能記得住。”
尚賓已經在原地開跳了,聞言無奈道,“誰叫你們不用心,吃一塹長一智,這下記住了罷?”
他們這番交談,爲了雨中的彼此能聽得清,聲音都放得很大,周圍衆人自然也聽見了,一個接一個的,都歇了下來,只有尚賓帶着兩個人還在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