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朝以後,朱棣得位不正,更加看重錦衣衛,錦衣暗探的規模進一步擴張,從名臣大將的府上,發展到了普通官僚的家中,到了大明中後期,連豪富大賈也沒有放過。
名聲更臭的東廠、西廠,還有曇花一現的內廠,其情報的獲取,都是建立這些數量龐大的錦衣暗探的基礎之上,可以這麼說,沒有這些數量衆多的小人物刺探情報,就沒有威名赫赫的錦衣衛和東西廠。
“乖乖!”聽到這裡,志文嘆道,“這得有多少人,花多少錢啊!對了,馬二哥,說了這許久,你在錦衣衛裡到底是做什麼的?總旗又是多大個官兒?”
“你就別笑話我了,志文,混得飯都快吃不上了,能是什麼大官,我這總旗,也就掛個名而已。”馬二解釋道,他在錦衣衛裡的身份更加特殊,半明半暗的,既不是明面上的錦衣衛,也不是隱藏在人羣中的暗探,而是連結兩者的樞紐。
說白了,就是彙總各暗探的消息,馬二一個人需要負責聯繫一百多個暗探,這些人三教九流,什麼都有,然後上報給當地的錦衣衛千戶所,同時發放銀錢給這些人,爲了行走方便,便授了馬二一個總旗的虛銜,雖然有點權力,但與真正的總旗相比,就小多了。
“不過你說的沒錯,志文,正是因爲暗探數量衆多,銀錢耗費太大,所以自天啓帝后期,就開始陸續裁撤,今上登基以後,不但我負責聯繫的這些人沒了着落,就是我自己,也不再是錦衣衛一員。”馬二幽幽嘆道。
在歷經張居正的變革後,萬曆一朝不但國庫充盈,就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庫也是滿當當的,萬曆三大徵能打贏的前提,就是手裡有錢,這其中,有充足經費支持的錦衣暗探,在這三大徵中所起的作用不可小覷。
到了天啓朝,大明在短暫的中興後繼續滑落,不過天啓帝另闢蹊徑,派出礦監四下徵收商稅礦稅,雖然被江南士人罵得狗血淋頭,但手中卻不缺錢花,也基本能保證錦衣暗探的正常運作,只是後期耐不住壓力,陸續召回了一些礦監。
崇禎上臺,剷除九千歲魏忠賢之後,連帶着對閹黨勢力都不太感冒,沒有他皇兄的腦子,被大臣們蠱惑,將礦監全部撤了,此後,不但國庫日漸萎靡,只能在平民百姓身上打主意,加徵遼餉、剿餉,就是自己也窮得叮噹響。
沒有銀錢,錦衣衛和東西廠自然再難以維持如此龐大的規模,一裁再裁,首當其衝的,自然是這些名不見經傳的數量龐大的暗探,其次是馬二這些居間的角色,崇禎朝成了有明以來特務機構勢力最弱、最沒有存在感的時代,士人歡呼爲“衆正盈朝”。
不過惡果很快開始顯現,對內,貪官污吏的查處先不說,接二連三的饑荒、暴動、兵變,事先基本沒有任何消息,毫無防範,只能由朝廷來擦屁股,崇禎成了救火隊員。
對外征戰就更加嚴重了,後金這麼一個落後的武裝強盜集團,能頻頻用間,不費吹灰之力攻下一座又一座遼東堅城,以往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卻是徹底消失了。
當然,這些惡果不能完全算在崇禎的頭上,實際上在天啓末期,礦監減少後,經費不足,錦衣衛在遼東與後金的對峙中就開始落了下風。
“所以...你們沒了收益,纔不得不逃離天災不斷的陝北?”志文問道,在後世,馬二他們這就是被下崗了啊。
馬二點點頭,沒有說話。
“這麼說來,黃四、十一等人,以前都是錦衣暗探了?”志文腦子一轉,回過味來,不待馬二開口,又接着說道,“怪不得你們打探消息都有一套。”
馬二應道,“志文,這錦衣衛也不是什麼好名聲,所以一直不敢和大夥兒說清楚,還請原諒則個。”
“嗨,馬二哥你又見外了,誰還沒個過去,再說這錦衣衛在我眼裡,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志文擺擺手,混不在意,“對了,你說的老弟兄,就是你以前的手下吧?”
當初跟着馬二幫志文打探消息的,遠不足一百人,現在這些人,是陸續從難民中招募的。
“沒錯,”馬二答道,“嚴格說來,我不算他們的上司,自我們這些人被裁撤之後,一些兄弟生活拮据,很早就離了陝北,在大戶人家幫傭的,有幾個也跟着主家逃出來了,前些日子我外出行走,居然碰上幾個,就這麼都聯繫上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人主動提出,要幫咱們打探消息?”志文問道。
馬二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弟兄們有些原本就沒有什麼正經行當,背井離鄉的,就只能給人幫工度日,有幾個都淪爲乞丐了,有主家的好些,至少吃飯不愁,不過和以前的日子比,也是天差地遠,見我混得不錯,就想讓我拉他們一把。”
“淪爲乞丐?只怕原來就是丐幫中人吧。”志文打趣道。
馬二清了清喉嚨,訕訕地說道,“以前那是假乞丐,現在成真乞丐了。”
志文微微一笑,不再調侃馬二,正色道,“這是好事兒啊,馬二哥,這些有經驗的探子,咱們自己想要弄出來,不知要下多少工夫,他們主動投效,我正求之不得呢。”
“當真?志文。”馬二猛地擡起頭,語氣中帶着驚喜,見志文很肯定地點頭,站起身想要行禮,卻又想起了什麼,囁嚅道,“這個...志文,這些人跟我和黃四十一不一樣,我們在山裡,發些糧食布匹也就夠了,其他東西不太用得着,可他們在外面,這酬勞...就得發銀子才行。”
馬二知道涿鹿山不缺糧食,但銀錢方面他就沒底了。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馬二哥,你只管放心大膽地去找你的老兄弟們,”開玩笑,不提周承允投的銀子,就是志文系統倉庫裡的銀子也海了去,山裡用不上,他纔沒有拿出來。
“以後你們明面上的開銷還是找李智和宋才捷,這些暗探需要多少銀子就直接找我,我若不在,會提前給你備好。”志文這麼做,也是爲馬二好,他如果花錢太狠的話,在涿鹿山裡就太顯眼了。
馬二點頭,一副感激不盡的神情。
“對了,馬二哥,你不能只僅僅召集舊部,凡是這種出身的人,我覺得你都可以把他們網羅進來。”志文笑着,把腰牌遞了過去,“利用好這塊腰牌,大有所爲啊。”
志文相信,定然還有不少被裁撤的錦衣暗探,馬二完全可以拿着這塊腰牌,以朝廷的名義將他們收入麾下,反正都是單線聯繫,不用擔心會露餡兒,時間一長,誰還會和錢過不去呢。
“那咱們先從哪裡下手呢?”馬二聞絃歌而知雅意,知道志文肯定是有了目標才這麼說。
“京師到張家口一線都可以先發展起來,不過,前期以張家口爲主。”從塞外迴轉中原,途徑張家口時,志文不敢稍作停留,但馬隊規模龐大,一路上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窺探,範家也在其中,志文自然想要知道這些人對涿鹿商社的態度和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