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如杞下了大轎,進得自己府中,到了書房,臉上不怒自威的神色就變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憤恨,還有深深的無力感。
既是總督,自然要掌握下屬各鎮各衛的兵力及其部署情況,可他提了幾次,要去各處轉一轉,看一看,都被下屬以各種藉口擋了回來。
今次也不例外,那些官吏將士的臉上,儘管是諂媚的笑容,卻全都以天陰雪大,不利出行的理由,請他這位總督回府好好休息便是。
就連同在一個城中的陽和高山兩衛,還有大同副總兵的兵營,耿如杞都沒有進去過,每次上門,這些人總有理由,不但他們自己人不在軍營,就是兵丁們也被他們帶了出去。
可恨,要是張鴻功在此,哪裡會有如此被動,身爲大同總兵,張鴻功的駐地自然是在大同,卻偏偏有個副總兵在耿如杞眼皮下作妖。
一個人獨自生了會兒悶氣,百無聊賴中,正愁怎麼打發時間的時候,耿如杞眼睛往書桌上一掃,無意發現多了一封信。
拿起來一看,是賀文瑞寫給他的,本想找人問問信是什麼時候送來的,但見火漆封印完好,沒有人拆過,應該是送來不久,索性罷了。
拆開信從頭到尾這麼一讀,卻是令耿如杞喜出望外,當真是瞌睡來了碰到枕頭,賀文瑞這個學生真沒白收,居然能想他所想,急他所急,怎麼破自己現下的困境,賀文瑞在信中出了一個膽大包天的謀劃。
雖說有些過於激進,但不失爲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信中還說,爲了配合謀劃,涿鹿商社已經開始出動人手,只要恩師一聲令下,就全面開動。
賀文瑞和涿鹿商社的擅作主張,耿如杞倒是沒有在意,茲事體大,等他定下決心再做,肯定會有些匆忙,若不提前準備好,到時候未免手忙腳亂,這也是他這學生和涿鹿商社的一片好心。
做不做呢?這個問題在耿如杞心中並沒有盤旋多久,很快他就拿定了主意,做!
與其整日這樣渾渾噩噩當傀儡,不如一鳴驚人幹票大的,真正做那獨攬大權的總督,至於賀文瑞擔心的,由此可能引發的晉北官場震盪,還有朝堂上的爭鬥,無需過於憂慮,自己擔着就是。
賀文瑞初爲官,還是年輕了些,不明白大部分官吏都是牆頭草,一旦靠山金主倒下,他們也就成了沒有主人的狗,自然會乖乖夾着尾巴,不敢造次。
想到這裡,耿如杞絲毫不願耽誤,自己磨墨鋪紙,開始給賀文瑞回信。
耿如杞的這番心思,到底還是被賀文瑞料定了,作爲學生,這些年過往甚密,他知道自己老師的性子,雖是文人,卻也有武將身上那種敢於博上一把的氣魄,寧折不彎,決計無法忍受眼下這種傀儡境況。
當然了,賀文瑞把整個謀劃都說成是自己定的,既能在耿如杞面前博個好印象,也避免了總督大人對涿鹿商社擅自行動生髮的不滿,算是一舉兩得。
耿如杞的第一封信很快寫好了,其實並沒有太多可說的,無非就是同意賀文瑞的謀劃,他自己會按信中所言,全力配合。
唯一需要上心的,是要想辦法儘快將信送出去,以免貽誤時機,不過耿如杞與賀文瑞之間,早有專門的送信渠道,這方面倒不用太擔心。
耿如杞接着寫的第二封信,是給大同總兵張鴻功的,就憑總督衙門這點三心二意的人手,未必鎮得住晉北這些將官,還需這個老搭檔出面,帶着兵一起走一趟纔是。
......
“老鄒,張家口你可是地主,到了那裡,怎麼也得讓你出回血。”張獻忠的大嗓門,在呼嘯的風雪中,仍然響亮異常。
“瞧你那點出息,放心,好吃好喝的少不了你的。”鄒羣語氣很不屑,“不過,得辦完正事以後再說。”
“那是自然。”張獻忠、羅汝才,還有其他傭兵頭子都點頭認可,他們冒着風雪地往張家口趕路,圖的就是當上那十大傭兵團,若只是幾頓酒肉,還不如就呆在達林臺呢。
“頭兒!”前方有馬頂着風雪衝他們而來,正是郝慶,他作爲前鋒,負責探路,鄒羣領軍還是很有一套的,即便是回張家口,估計不會有什麼事,但前鋒後隊,他仍然一絲不苟地安排了人去做。
“還有半天路途,就到張家口了。”說完郝慶吐出口中碎雪,“特孃的,晦氣,要不是碰上這場雪,咱們早到了。”
鄒羣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正要讓郝慶退下,身後又響起了馬蹄聲。
“頭兒!”是羅達的聲音,他比郝慶沉穩,鄒羣向來都讓他做後隊,護衛全軍安全。
“有事?”鄒羣有些意外,沒什麼事兒的話,羅達是不會跑來找他的。
“後方有馬蹄聲,直衝我們而來。”羅達稟報。
“敵人?”張獻忠問道,眼中並無絲毫畏懼之情,他們二十多個傭兵團,上千號人馬,沒一個是善茬,可是一點都不會怕的。
“不像。”羅達搖頭道,“聽馬蹄聲,最多不過十餘人。”
“切!”張獻忠不屑道,“瞧把你緊張的,這麼點人,給咱們塞牙縫都不夠,也值當你來稟報一番?要是願意,你就直接滅了,懶得動手的話,放他們走便是。”
張獻忠這話,道出了傭兵們在草原上的行事規矩,若遇小隊人馬,能打就打,能搶就搶,若是遇上大隊人馬,則要儘量避開,以免被對方打主意。
達林臺汗庭外都是這樣弱肉強食的行事準則,涿鹿商社根本管不過來,也無法管,起初一些小的傭兵團被人團滅,收的羊毛被搶的事件又不是沒有。
這些行徑倒頗有些類似如今海上那些海商,自己走貨是商人,遇上弱的就掛上骷髏旗,搖身一變成爲海盜。
優勝劣汰之後,剩下的這些傭兵團彼此間誰也奈何不了誰,算是達到了一個平衡,此類事件才少了很多。